走进滇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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滇西村庄景观 Av5.0 Tv1/500 Iso100

(43)   走进滇西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4月18日    (上)

丽江去不得,索性转向西,再走瑞丽。

滇西属横断山区,金沙江从这里转向东,澜沧江、怒江从这里流向南。三条大峡谷,在这里汇齐,从滇西南直抵缅甸、老挝。

滇西南历史上的知名度要高于滇东南,不是因为风光,是因为抗日。因为抗日战争中有一条著名的滇缅公路,有一支美国来的“飞虎队”,有一支令日军丧胆的远征军。

但我最早知道的滇西,是在文革,大名鼎鼎的“滇西挺进纵队”。

文革中的云南,出奇的混乱。东南毗邻越南、老挝,那里正在抗美援越,解放军穿着越南军服和美军较量,打得昏天黑地。知青也有介入,从河口一带进入越南。我们所在的西双版纳,连接老挝“胡志明小道”。从那里可以直接走进南越,很大得部队流量。

西南毗邻缅甸“缅共解放区”。那里更乱,缅共、毒枭、国民党残余,搅在一起。国家也因此有“边民援缅政策”,瑞丽有缅共后勤基地。那时有很多知青响应,参加缅共,“为解放全人类”前赴后继。

再看看国内毗邻的四省:

四川,仅“成都产业工人战斗军”,1967年爆发的“五•六”事件,就有数千人武斗,上十万人围观。五月六日一天,就死亡数十人,受伤2000人以上。记得67年2月我们串联出藏经过成都 。城区拉着铁丝网,架着机枪,堡垒对立。当时就听说,有坦克参战。

那时的重庆,1967年夏至1968年夏一年时间,见于官方记载的武斗就有31次;动用枪炮、坦克、炮船等军械兵器24次,645人死亡。也因此有了著名的“红卫兵陵园”。

再看看贵州,1967一年,夺权反夺权打得热火朝天。仅铜仁“5·29”武斗事件,一天死亡人数就不少于200人。

最严重是广西,“太平天国”的故地,仅1966年到1967年一年,武斗、私刑、直接屠杀,官方统计的死亡人数就有10-15万。手段残忍,被称为“广西大屠杀”。

如此混乱,必然波及云南。首先爆发在眼前的滇西。

凡文革在云南生活过的人,无不知道“滇西挺进纵队”。其实那是一批为支援越南,在云南修建国防公路,按军队编制,成建制的山东、河南民工。

1968年1月10日,山东来云南的工程第八团77人,从昆明出发前往下关接回该团武斗中被围困的600多人,到达后卷入当地两派武斗,互有伤亡。当地驻军党委从派性出发,给工八团扣上‘滇西挺进纵队’的帽子,(据以后查证,工八团从未使用过这个名称),强加莫须有的‘罪行’,上报昆明军区。

1月21日,工八团驻下关的全部人员700多人,携带武器离开下关返回昆明。1月27日,工八团途经一平浪矿区,被部队围歼。打死工八团成员184人,当地群众和煤矿职工59人。

2月13日,康生、江青在北京接见云南赴京代表时,宣布工八团为‘反革命匪帮’。此后,在1968年将近一年的时间内,军内外不断举办了‘反革命政治武装土匪滇西挺进纵队罪行展览’,在‘划线站队’和‘清队’中,又掀起了抓‘滇挺分子’的高潮。 一大批干部群众遭受迫害。仅大理州统计,在追查‘滇挺’分子中,干部、群众被打死、逼死700多人,被打伤致残2000多人,受株连的达10万之众。直到粉碎‘四人帮’后平反。

其实文革期间到底迫害了多少人,死了多少人,无从统计。80年代清理文革有个大概判断,仅武斗死亡就在50万以上。

旅游怎么谈起了文革?因为滇西的称呼,因为1968年11月我们经昆明去版纳,满街的标语“打倒滇西挺进纵队”,印象太深刻!

走在滇西,再一个感慨就是公路。

19年前,我从这里走过。一条低等级公路,碎石路面,暴土扬灰,我总疑惑,是否就是当年的滇缅公路。

滇西不比滇南,山,更高、更险,河,更深、更急。这里很少茂密的植被,阳光下红色岩石裸露,更多干热河谷。路旁小村小寨,土墙灰瓦,相当一部分草顶木屋。

如今凌空穿越一条高速路,地貌都发生了变化。村寨更大,更新,更集中。可以看出,这里的发展热度明显高于版纳。沿途可见一系列的工厂烟囱,标语广告,成片的别墅。大幅宣传画写着“楚雄是浙商最佳投资城市”。

不知是浙江人看中了楚雄还是楚雄人看中了浙江,总之这种专门为浙江人定制的广告透着楚雄人的精明。浙江富,浙江人精,近几十年的发展,更叫国人侧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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滇西山水 Av5.o Tv1/400 Iso100

近20年一直有苏南模式和温州模式之争。苏南模式大体是官督民办,中大型集体企业为主,是社区所有制的官民同体的商品经济模式。

温州模式则是个体、家族所有制为主,小型企业,遍地开花,具有很强的宗法性质。浙江人创业不局限地域,面向世界输出资源,输出商品。而浙江人的最重要的资源就是他们自己。他们不管走到哪里,只要站住脚就把亲戚、朋友带过去,结帮拉派,互相扶植,遍布世界各地。

这两个模式都有很强的中国特色。苏南模式更接近现代,温州模式更接近民国。20年下来,谁优谁劣,没有定论,但楚雄人的标语难道不是很好的说明?

浙江人富,富的“局气”,不仅本地富,还走出去。不仅走到西北、西南,而且走到世界各地。浙江人有眼光,肯冒险,科索沃战争尚未结束,就千里迢迢组织贩运。当欧洲人在商量如何瓜分重建科索沃市场时,浙江人已掏走了第一桶金。

浙江人是楚雄人的“偶像”,楚雄人是浙江人的“粉丝”。西部开发叫了近20年,现在,基础设施已经改善,已经走上富裕之路的东南沿海,开始了不动声色的内地投资,梯级开发的设想正在民间实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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滇西坝区风光 Av5.0 Tv1/400 Iso100穿

   (44)       滇西印象     4月18日(下)

12点,穿过一条3190米的隧道,下关市到。

下关,滇西重镇,近30万人口,是大理州、大理市政府所在地。距离古大理城15公里。

听出什么门道没有?

在距古大理城15公里处建市,把大理市的行政中心设在下关。最难得,这个规划决策始于1955年。

那又如何?

解放初期,百废待兴,恢复和建设摆在第一位。当此关头能做到:保留古城,留给历史,重建新城,发展经济。岂不是大智慧?

我不知那时主持这一规划的是何人?也不知在执行中遇到多少难处。总之,我在30年的时间里三次来过这里,尽管大理城的保护存在各种问题,也差强人意。但因为这个规划,把行政、经济、文化功能隔离出去,大理城得以比较完整地保留。

一个城市规划值得如此褒奖?值得!因为北京。同一时期,那些主政北京的人没有云南人的智慧,古城拆毁,遗恨千古!

我小的时候,北京的建设也曾出现过这种大智慧。那时有一种说法,老北京保留,在京西建新城。那时北京西部公主坟以西也确实就叫“新北京”。可惜,这个称呼没有继续下去。

1949年傅作义将军为了保护古城,不使北京毁于战火,毅然率50万军队起义。可这大慈大悲,大智大勇终归没能感化愚昧。北京八百年的古城,中华文化的凝聚,没有毁于战火,却毁于“现代化”的追求,古城拆毁。

穿过下关,走入怒江干热河谷。车行谷底,两侧高山几乎垂直壁立。为适应地形,这里的高速路,错台而筑。里道高,外道低,像两条并行的台阶。车辆分两层相向而驶,向下是奔流的怒江峡谷。

离这条险峻的高速路不远,有更险峻的滇缅公路遗迹。

1935年,国民政府已经看出,中日终有一战。战端一起,中国军队很难守住东南沿海和内陆平原,战争必将持久。退守西南是政府的必然选择。为战争长远计,当时云南省主席龙云提出修滇缅公路。经政府筹划,1937年底,国民政府正式组织施工。

当时沿路抽调民工,集20万人。因为青壮年多已走上前线,筑路大军主要由老人、妇女、儿童组成。历时近一年,不分昼夜施工,死伤无数。1938年8月通车,东起昆明,西至中缅边境的畹町,与仰光公路接通,全长963公里。

为了确保战时物资运输,陈嘉庚先生动员南洋华侨,捐钱、捐车、捐人。组织了3000人开车,参与滇缅公路运输,那时叫南洋机工。抗战八年,他们前赴后继,不屈不挠地奋斗,很多人摔下这眼前的山谷,累死在运输一线。1000多人牺牲,确保了抗日生命线的畅通。2014年,有人做过统计,全世界健在的南侨机工共有12位,国内7位,国外5位。国内7位分布:云南2位,海南2位,山西1位,重庆1位,广东1位。国外分布:马来西亚4位,加拿大1位。

我在昆明遇见的董赞贤老人的丈夫就曾经是这支运输大军的一员。我的朋友昆明知青唐幼文的老父亲,更是南洋机工的领袖。

抗战期间,日军一度占领滇西腾冲,攻到怒江峡谷。中国军队依靠这条公路英勇阻击。再后来的远征军大反攻,这条公路也发挥了重大作用。这里的山,这里的水,这条残存的滇缅公路是大后方人民不屈抗日的见证,这里的人民为保卫大中华立下了不世之功。

值得庆幸的是,抗战胜利60年后,高速路已修到保山,连接缅甸已为时不远。这条大动脉,不仅使中国在印度洋有了出海口,而且避开了中东石油到中国必须经过的马六甲海峡,为中国的战略安全增加了保证。今非昔比,往日已矣,我们可以告慰南洋机工,告慰修筑滇缅公路的前贤英烈。

13点穿越保山,走上320国道,路边有云瑞小镇。远远的看去,一片白花花,亮闪闪的石头。开车过去,排列着数不清的石头棺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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滇西石棺椁 Av5.o Tv1/1000 Iso100

滇西不缺木材,但丧葬风俗不同内地。人死并不深埋,而是以石棺乘之,置于风光秀美的高台。这里阴宅非常考究,当地盛产太古石,青灰洁净,适于雕刻。

这里的阴宅不同于内地。内地有钱人的家族坟场,石牌坊、石牌楼、石人、石马,单独雕塑,孓然而立。这里不同,而是石坊,石碑、石椁,石棺,前后相连,素雅厚重,浑然一体。

大的阴宅很豪华,石窟、石坊、石椁、石棺,整体雕出,包括挽联、悼词和各种图案。有标价,十几万,几十万元不等。小的也有两米长,一人高,3000多元。一片坟地就像一座石雕博物馆。

我上网查石棺文化,没想到地域涉及中原、西南半个中国,历史经历秦、汉、唐、宋,2000年以上。

石棺文化说不清,博大精深。照片陈列这里。各位看官有机会路过,一定去看看,很壮观,很丰富,很奇特。

18点赶到怒江东风桥,安顿下和小耿来到江边。

江边有“二九”餐馆,一家傣族姐弟经营。听“二九”讲:家里除了买卖,还有果园、菜地。种了很多荔枝、白枣,龙眼,生活过得不错。他为这几年改革开放带来的繁荣感谢政府。但对把傣族的泼水节推迟到5月初和景波族的“木脑节”一同过很不满意。

这里是德宏傣族、景波族自治州。当地政府把两个民族的节日和而为一,也许是为了旅游。我刚从版纳归来,那里已经过了泼水节。这里还没过,难怪“二九”恼火。他说“都是你们大汉族闹的。”

“二九”在卖虎头鱼,胖头胖脑,无鳞,金色的肉,140元一斤。他告诉我,“这种鱼是怒江这一江段的特产,国家二级保护动物。我们这最便宜,腾冲要250元。”听着他的介绍,看来,这样的买卖不仅他在做,腾冲也有人做,保护只是说说?

中国的事说不清,从官场到民间,说和做一向是分离的。西方人的道德传统源自基督教,是敬畏上帝的 “罪感道德”,是面对上帝的自律。中国人不然,没有宗教传统。是人对人的约束。是世俗文化的“耻感道德“,。只要不被人知道,不丢“面子”,道德就没有约束力。保护动物自然只是说说。问题不在于言行不一,而是言行不一已渗入单纯厚重的傣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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美丽富饶的潞江坝Av6.0 Tv1/500 Iso1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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怒江桥 Av4.0 Tv1/500 Iso10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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