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26)派性与斗争

有人的地方就有斗争,没斗争也得搞点事。因为领袖教导:与天斗,与地斗,与人斗,其乐无穷。

来到边疆,还没来得及熟悉环境,斗争就找上了门。

先是文革式的派性:边疆远离北京。当北京的派性斗争已经逐渐平息,这里才开始。而且更暴力,更无情。

何谓“派性”?当代的孩子已经搞不清。可我们那时绝不能含糊,到了农场,每个人都得选边站队。

可知青来自北京,对当地并不熟悉。本能的亲近接我们的“炮派”革委会主任,南下老干部朱玉祥。

68年12月正是“中央文革”表态为“八派”平反的时候。以昆明老知青为主的“八派”夺权。“炮派”成了“反动派”,老朱一回到农场就被打倒。这下,北京知青几乎瞬间都有了“炮派”的背景。

随着插队日久,知青也在分化,不少人投靠当权派。为了表忠心,也发生过北京知青告密,“揭发”“516分子”的事件。为此,新生的“八派”革委会还组织人到北京外调。知青稀里糊涂卷进了当地的派性斗争。

派性斗争是文革的产物,历时十年之久。一些知青受到牵连。粉碎“四人帮”,“八派”的领袖又都被清算。91年我回关坪,见到劳改释放的原“八派”革委会副主任李元茂,回到生产队,依然接受监督改造。23年过去,那个至今说不清的岁月,说不清的阶级斗争,翻云覆雨,酿成了多少人间悲剧,牺牲了多少人的大好年华,呜呼!

边疆特殊,不仅有文革式的派性斗争。更深层,更尖锐的是地方派性。这里文革前掌权的多是南下的转业军人和技术干部。而更多的老职工是55年前后从湖南祁东、醴陵转来的移民。加上当地云南人,版纳人,少数民族。语言不一样,风俗不一样,习惯不一样,到了哪都是团团伙伙,说不清的利益勾连。

我们所在的八队一百多人,湖南人占60%还多,云南人有20%左右,其余四川人、贵州人不到10%,如今又来了知青。时间长了,矛盾重重。

知青来自北京,是个大团体,和兵团、总场、分场有着多方面的联系,并不把地方势力放在眼里。湖南人怒了,找茬!

一天,知青在门前吃饭,跑来几只鸡乱刨,“小和尚”于志海拿了根小竹棍轰赶,也是巧了,打死了一只鸡。事后于志海拿了两块钱找到鸡的主人赔偿。这本是很简单的事,赔偿在当时也不少。况且都是一个生产队的,又不是故意。

可那位“疯婆子”(外号)不依不饶。竟然追到知青的屋里又打又闹,吓得小和尚躲在蚊帐里。知青看着太不像话,一个大个女生给了她几拳,把“疯婆子”拉出屋。这下湖南人不干了。“疯婆子”的老公拿了把猎枪打上门来,知青也拿起锄头砍刀。

后来消息传到场部,分场林登云场长坐着拖拉机赶来,平息了对持。这只是知青和地方势力斗争的一例,就发生在我所在的生产队。其实这种事例很多,在有知青的生产队几乎都有和老职工的矛盾。只是随着时日的延长,矛盾慢慢平和,老职工能看出,知青对他们有帮助。而且早晚得走。形不成对他们的威胁。

除了与地方势力对抗。知青内部也有对抗。随着上山下乡的潮流,上海知青、四川知青、昆明知青大量来到。这几批知青有个共同点,都是69届以后,年龄小,又都是文革中成长,打架斗殴,动刀动枪,根本不当一回事。

我记得,69年11月,我带的北京69届知青回版纳。刚到景洪就与先期到达的四川知青干起来了。扎死了一个四川知青,那个杀人的北京知青被判了死刑。

我们关坪的北京知青也和上海知青打过架。那个时代知青之间打架是家常便饭,也是抱团,宣示实力的表现。

想想:一群孩子,正是该受教育的时刻,却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,发配到边疆。这是一代人的悲剧,一段无法忘却的记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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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队合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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