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8点叫醒随行的朋友。按计划,告别锡林浩特向东,那里有一条巡逻的小路,沿中蒙边境,横穿锡林郭勒草原直抵阿尔山。
锡林郭勒草原的地理位置重要。它不仅是距北京最近的大草原,华北地区的生态屏障,中国四大草原之一。更重要,是从西部荒漠草原向东部森林草原的过度。
我们驱车向东,环境明显有了变化。一路走来,锡林浩特向南,公路开阔,车辆繁忙,到处在建设。路边的草场被铁丝网切割,圈出一个个的草库伦。到处可见旅游景点的广告。
向东则不同。最大的区别,一望无际的大草原,开始有了低缓起伏的丘陵。丛密的牧草,点缀着越来越多的灌木。从锡林浩特向东300公里都是中蒙边境。这里过去是边防重地,游人禁止穿行。近几年,和平建设,边贸繁荣。附近又发现了矿山,管制放松,允许旅游车通行。可即使如此,爬上高岗一眼望去:天苍苍、野茫茫,无边的绿野,当中一条窄窄的简易公路,只有我们一辆旅行车,孤零零。
前方,有牧羊人骑马站在高坡。公路白花花的一线,羊群正在过路。开车过去,停车询问。牧羊人竟然不会说汉话。反复盘问得知,这里是乌拉盖河,他放牧着200只牛,1000只羊,左侧不远就是边境。
再前行,天降细雨,一道彩虹,麻烦来了。什么麻烦?一条岔路,开上来很多载重卡车,沙石路碾压得稀烂,遍地的泥坑。颠簸,车身溅满泥浆,缓慢的爬行。不知这里有什么矿,也不知为什么不修路。
小心行驶,中午吃饭走了还不到三分之一的行程。王小平告诉我,现在修路不为修好,只为“适度修坏”。什么叫“适度修坏?”修路的老板懂行,投入的人力,材料,只保证保修期内不出大事,保修期一过就要重修,这样才有钱挣。
问题是向西的道路明显好走,不足百公里就是锡林浩特,那里已通高速路,为什么都向东行?饭店伙计告诉我,高速路要收费,而且这里的司机都是个体户,为了多挣钱没有不超载的,高速路超载要罚款,司机们承受不起。这里是边防公路,没人收费。
我问,“为什么矿山不修路?路好了效率高,长远挣钱也多。”伙计说,“矿山都是私人开采,靠关系租来的。私人舍不得投资大范围探矿,对储量并不清楚,更别提投钱修路。而且现在政策变化太快,当地牧民也反对开采,谁知什么时候就变了。都是采一天算一天,采一车算一车,现得利,没有长远打算?
2点,到了零公里。公路左侧,一座200米高的小山,一条小路,尽头一片不大的营房,营房后的山脊一座瞭望塔,有铁丝网维护,那里是边防哨所。
听餐馆的伙计介绍。这里的边防哨所是一座隐形的旅游项目。认识这里的首长,或有熟人介绍,交点钱,可以上到瞭望塔。对面就是蒙古国。
仔细观望,这里确实特殊。向东,草原沉降,草场终结,进入山区,脚下无尽的密林。这里是内蒙古草原和兴安岭林区宝格达山的结合部。有宝格达林区公园,一尊巨石,雕刻着宝格达林场的介绍。
离开公园,驶进林区,海拔降到1000米。正是仲夏,路两侧 浓密的白桦封闭着沙石小路,猩红的山丹丹陪伴着洁白的石竹,鲜艳的黄花回护着红白相间的狼毒花,野百合清丽拥簇。花从中斑鸠沿着小路低飞,树棵下蹿出一只野兔,土拨鼠在路面来回穿梭,蓦然见到一只小鹿。好惬意的森林,我禁不住下车步行,用镜头把这树影花形留住。
风光延误了我们的行程,临时决定在宝格达林场留宿。让我惊诧的是,10个半小时,走了300公里,仍没走出东乌旗的县境。
入住森林旅店,竟是北京人开办。
老板姓王,几年前从北京来这里旅游,舍不下这里的风光,向当地政府投标,买下这片山林,开办了这家旅馆。旅馆三层,20几个标间,一楼有厨房餐厅。
老王告诉我,他祖籍东北,在北京长大。改革开放,丢了铁饭碗,在大兴办了个苗圃,靠种树苗谋生,吃的是绿化饭。他喜欢树,也了解树,在他看来,种树就是铁饭碗。
几年前应朋友邀请来这里游玩,没想到有这么大的林场,动了心思。况且,大兴在城市改造,苗圃办不下去,索性把北京的苗圃歇了,全家迁到这里。
他说,这里虽属东乌旗,却是大兴安岭的地面。老林区,有基础。大跃进,这里的山林几乎伐尽,这几年开始恢复,政府把山林承包给个人。他说,前人种树,后人乘凉,种树是一本万利的事情。
他的饭店主要是接待来往的游客。夏、秋天旅游旺季,有北京的朋友来这里度假,生意好作。冬天寒冷,东北人“猫冬”,他说,挣不到钱,也就是持平。他的希望不在这间旅馆,而在山上的林木,他对将来有信心。
9点半独自挟着三角架走进密林,好美的夜色。一轮明月,满山清辉。波光倒影的水洼,疏影横斜的石板,青白的树干,幽寂的花头,夜色凄凄烁烁。我想起王维的名句,“明月松间照,清泉石上流”,正是这里传神贴切的写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