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4 大香格里拉 2004年3月24日

一早,告别重庆,直奔成都。

半年之内第二次走上成渝路。上次是深秋,满目金黄,一派萧然;眼下已是仲春,草色遥看,万物蛰苏。离开重庆,高架桥托着路面穿行山脊。向下看,山腰,明黄的菜花,青黄裁剪;谷底,碎镜面一样的梯田,闪闪烁烁。

此次旅游,志在滇西香格里拉,成都穿城而过。

2点,途径蒙山。半年前,深秋,携友登蒙顶,天盖寺内,金灿灿,明晃晃,一层厚厚的银杏叶。曾作小诗记录:

“寻茶蒙顶慕祖经 ,天盖寺前树荫荫。

忽如一夜秋风劲,吹落黄叶满地金。”

半年过去,如今远看蒙顶,已然焕然一新。山腰洋洋洒洒的新绿,山底斑斑点点的金黄。想象去年景象,和小诗一首:

“去秋蒙顶树荫荫,杏叶铺黄茶叶新,

春风更比秋风爽,唤醒油菜满地金。”

     中午2点,走进雅安金鸡关。金鸡关是雅安的门户,雅安是康巴的门户,而康巴又是西藏的门户。气温从18度降到9度,细雨蒙蒙,漫天云雾。

走进这大门户,就不能不想起,1 933年英国人詹姆斯.希尔顿发表的小说《消失的地平线》。在那里,他第一次提出“香格里拉”,一个虚构的佛教天国。书中描述香格里拉位于喜马拉雅西端,一个美丽祥和的山谷。当地的民众与外界隔绝,是一个信奉佛教,带有东方神秘色彩的长寿国度。

自此,人们开始寻找香格里拉的出处。一时众说纷纭,有说在中印边界的克什米尔,有说在西藏阿里,有说在班公错,越争论越神奇,越争论越迷糊。几十年下来,争论没有结局,探险没有结果。人们困惑。人们发现同一时期稍前,从1922年开始,美国植物学家约瑟夫.洛克以云南丽江为基地,向北对中国康巴地区进行了长达27年的考察,通过美国《国家地理》杂志发表了很多探险日记。对康巴地区地理形态,风土人情进行了详细的描述,非常接近希尔顿的小说。人们开始怀疑希尔顿是从洛克的文章中获得素材和灵感。最有力的根据,康巴文化早有香巴拉的传说,那里描写了一个同样的佛教乐土。一个是当代的记录,一个是远古的传说,两个来源,互相印证着,康巴地区才是希尔顿创作的“香格里拉”的模特。

近些年,旅游经济兴起,香格里拉的传说更被万众瞩目。为此,中国西南各省纷纷挖掘历史,寻找香格里拉的痕迹,宣称自己为香格里拉的真正原型。包括云南丽江中甸;四川稻城亚丁;西藏察隅波密。其中云南中甸“抢注”成功,民政部于2001年12月27日正式批准中甸更名香格里拉县,一时声名鹊起。也不奇怪,中甸藏语地名“尼汪宗”,意思为“心中的日月”,与香格里拉的意思最吻合,云南人拔了头筹。

既然中甸已更名香格里拉,为什么我还要把康巴地区称为“大香格里拉”地区?因为,香格里拉的吸引力来源于神秘。而神秘,就不会是一个点,一种确定的文化,而在一种说不清的魅力。这魅力就在整个康巴地区,是康巴地理和文化的凝聚。

要洞察康巴文化和地理,最典型的路线:从雅安、泸定、康定走进横断山区,经丹巴、雅江、理塘、稻城、德钦、到香格里拉市,再经三江并流、丽江、大理直抵昆明。我所以要把这一线的名胜都报出来,实在是这一线太壮阔、太神奇。理解香格里拉需要全方位的审美,这上千公里的旅途不可缺一。

有了2001年的结论,议论依然没有平息。2004年,云南、四川、西藏三省(区),共同召开中国香格里拉生态旅游协调会议,确定共同致力于香格里拉旅游开发。三年后,国家旅游局和发改委批准了《香格里拉生态旅游区总体规划》。确定了川、滇、藏三省交界的大三角为中国香格里拉生态旅游区。有意思吧,1955年全国人大解散了西康省。把西康划分为四个地区:云南迪庆藏族自治州;四川甘孜藏族自治州;青海玉树藏族自治州;西藏昌都藏族自治州。50年后,旅游又以香格里拉的名义把西康凝聚在一起。不奇怪,我有这样的认识,走遍神州大地,西康地区最美,大中华的奇迹。

因为最美,最原生态,我也有担心。担心什么?怕这奇迹真成了《消失的地平线》。为什么?一路朋友马卓新告诉我,去年他去怒江峡谷,当地政府提出,在怒江水段兴修13座水电站,进行能源梯级开发。这是一个大胆的,从当地资源出发,为当地百姓谋利益的宏大设想。可一旦开发,怒江还是怒江吗?三江并流将不存在,想想曾经雄极一时的长江三峡。

当代人,山区人向往着平原,平原人向往着城镇,城镇人向往着大都市。这一切都是以方便、效率、文化生活丰富为价值。当大城市的人充分享受到方便、效率、文化交流的好处,也就同时尝到了紧张、拥挤、污染、嘈杂的苦果,人们又想起了舒缓、温馨,想起了田园生活。 

大香格里拉地区,是汉藏文化的接合部,是汉、藏、羌、彝、苗、回各民族的混居区。从地理环境,人文结构都是一个从大山区向平原的过渡。也因此地质更奇特,文化更丰富,更多的保留了历史,也更多的产生着变异。五里不同天,十里不同俗,也使这里更神秘。 

香格里拉,因其朦胧才更见美好。一旦拉近了与我们的距离,梦就会醒。去年我曾行走在川西大地,深知大山区百姓的生活艰辛。小区域多文化不是他们的追求,香格里拉也不应该永远停留在现代文明的大门口。

 香格里拉何去何从,无法预言。因为无法约束人的欲望,无法预测自然的变革。我能预见的只有古老将会逝去,我能做的也就只有快快去一趟,用一切现代手段——纸、笔、录音、录像把现存的“香格里拉”留下来,存入记忆,使其衍生为文化基因。也许有一天,人类有能力处理高度文明和原生态的关系,这一基因也许会在新的条件下新生。

大香格里拉,我来了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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