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1年7月8日
俄罗斯
清晨7点，独自来到涅曼航天公园。莫斯科这类主题公园多，纪念着各行各业为国家做出贡献的人群，每一个主题公园都是一个爱国主义和俄罗斯历史的教育基地。
公园大，万绿丛中一条长长的甬道，两侧并列着十几个半身的雕塑，正中一座抛物线型火箭升空的巨型丰碑。丰碑基座三角形，有一圈浮雕，雕刻着俄罗斯的航天史。俄罗斯的航天工业一直走在世界的前列，上世纪50年代第一艘载人宇宙飞船升空，作为社会主义战胜资本主义的证明，中国有过很轰动的宣传。宇航员加加林，季托夫成了社会主义阵营家喻户晓的英雄人物。
前苏联曾是社会主义的老大哥，同是社会主义国家，文化底色和中国有很大不同。他们不回避科学家个人对国家的贡献，苏联的飞机：米格系列，图波列夫系列，伊尔系列，安东诺夫系列都是以首任设计师个人命名，我在十几岁时就很熟悉。不像中国“两弹一星”的元勋都是无名英雄，荣誉归于国家，归于党，归于领袖。
公园没有人，只有两个搞卫生的员工。这里没有晨练，没有清晨的人流，莫斯科人仍在睡觉，绿树花丛清静。
我在这些雕塑前徘徊，等身的半身铜像，栩栩如生。我不懂俄文，不知雕像基座刻着什么文字，但我知道，那里一定记着他们的生平，我曾经崇拜的“加加林，季托夫，米格，图波列夫，伊尔”也一定在这里。
诗意栖居
老同学张健告诉我，她的孩子在莫斯科受的基础教育，从小就经常被老师带到这类主题公园，他们的孩子崇拜自己的民族英雄，孩子们的历史概念，民族概念是鲜活的，他们以自己的历史为荣。俄罗斯没有割断自己的历史，不管沙皇彼得一世，叶卡捷琳娜二世（一个德国女人）还是对外侵略扩张的军人波将金、苏沃洛夫、库图佐夫都受到他们的纪念尊重。卫国战争中，红军曾经喊着这些人的名字冲锋，他们以有这样的先祖为荣。说什么无产阶级没有祖国，那不过是对外宣传的需要。俄国大文豪赫尔芩所谓“共产主义制度是一种颠倒过来的俄国专制制度”不能不说是真知灼见。
中国的城市很少人物雕塑，文化大革命时期多，到处是毛泽东的雕像。那时，广场、公园、机关大院到处可见。文革后，大多毛泽东的雕像拆除，文化好像成了空白。都说中国文化厚古薄今，祖先崇拜，可近几十年祖先文化在青年一代还留下什么？不要说抗战时期全民崇拜的民族英雄岳飞，文天祥，史可法受到冷落，从中学课文中删除，就是近几年的皇陵祭祖也不过实用主义的应景，看上去隆重，可年轻人从那里能学到多少中国？
历史在中国就像一个无辜的“小姑娘”任权贵们打扮，难怪会说“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”。
同样是马列主义，同样讲阶级斗争，同样是社会主义国家，俄罗斯人的历史一以贯之，我们却表现得如此妄自菲薄，这又是为什么？
9点，张健、小谭接我们出游，参观“金环”。
“金环”是俄罗斯人对自己文化发源地的俗称。这里方圆200公里有一圈围绕莫斯科的历史名城，保留了大量的文物古迹，更可贵的是，这里还有很多俄罗斯古文化的流传。朋友告诉我，这一带是俄罗斯最美的地方，我以为不仅是美，这里才是俄罗斯的根，要了解俄罗斯首先要走进这里。
走出莫斯科困难，堵得一塌糊涂。真走出来好了，虽然路面比北京的高速路差得多，但无枝无叉笔直起伏，简直就是从森林中砍出来的，要美得多。俄罗斯地广人稀，穿出一片密林就是一片村庄，广袤的农田，多彩的民宅，金顶的教堂，被蓝天密林维护着，说不出的古意盎然，纤巧靓丽。
俄罗斯大地
这一带的村庄怪，不知为什么路边摆着众多的地摊，在卖中国的毛绒玩具。很像是个专业市场，长长的一溜，摊点挨着摊点，都是一样的东西，可几乎看不到商贩，也不知怎么会形成如此的市场，他们怎么做生意？
小谭告诉我，前苏联解体后，集体农庄改制，农民重新有了自己的土地。再以土地入股，成立新的股份公司，农业有了很大发展。俄罗斯人热爱土地，热爱森林，城里人多数有自己的别墅田庄。大多数俄罗斯人不在意储蓄，有多少钱花多少钱。就是穷人没有别墅的，周末也是一顶帐篷，一架烧烤炉，一袋面包，一根钓竿就是一天的乐和。这里到处是保护土地，保护森林的公告。百姓到森林度假，结束都会自觉把垃圾残留物带走。俄罗斯人有很朴素的公民意识，对孩子也是从小教育要学会自己动手，保护大自然，保护小动物。他们很少在公众场合争吵，也乐于助人，老人对小孩也乐于教育，不像中国人不是自己的孩子很少管。
俄罗斯也有自己的问题，特别是腐败。俄罗斯公务员收入低，经常找各种借口敲诈商人，特别是中国商人。我写此文时查了<透明国际>的公告，俄罗斯和中国大体处于同一等级的腐败水平，但文化表现有差异。俄罗斯的腐败要简单，也更直接，大多是个人行为，不像中国官员巧立名目，为腐败披上合法外衣，体质性腐败，灰色收入更严重。这里花几千元就可以买个驾照，花点钱就能解决问题。而且中国人习惯贿赂官员，花钱免灾，吃小亏占大便宜，都是现金交易，也影响了俄罗斯的风气。
正说着敲诈还真来了，两个警察截住我们的车，“超速行驶”。这里限速60公里，小谭一路也很谨慎，我不清楚是否超速，小谭也不跟他们啰嗦，交了1000卢布罚款（合人民币280元左右）。还真是贪污，收了钱没有收据直接装进兜里，小谭也不予理论，可那个小警察看上去也许还不到20岁，我很为他惋惜。
家园
加拿大也有超速罚款，但不会收现金，警察只开罚单，钱要自己寄到警局。不服可以向法院上诉，但一定要有证据。不上诉又不交罚款，会被法院传讯，而且有滞纳金。不知这里为什么不可以采取这样的措施？也许驾照、车牌都可以买到，不收现金根本收不上罚款。
交钱走人，看来这里已成惯例。
11点半，出现了大片的农田，高地一片色彩艳丽的建筑，弗拉基米尔城到了。
弗拉基米尔城地处莫斯科东北190公里。始建于1108年，1155年成为弗拉基米尔—苏兹达利大公国的首都，确立了作为罗斯最强公国的地位。蒙古统治时期，接受蒙古金帐汗国册封，成为众罗斯王公的领袖，后俄罗斯战胜蒙古，并入俄罗斯，成为现代俄罗斯民族先祖的重要一支。
现代弗拉基米尔是弗拉基米尔州首府，其附近七座小城市组成“弗拉基米尔小金环”，被誉为欧洲10大最佳博物馆，公认的旅游圣地。城中“圣母升天大教堂”是俄罗斯现存最古老的教堂，12到15世纪所有的沙皇都在此加冕，至今还保留着12、15、18世界的彩色壁画。在前苏联时期，大多教堂关门，惟有此教堂开放。这里还保留有金、银、铜三座古城门，完好的古代军事建筑。
弗拉基米尔已成一座现代城市，最有古典色彩的是离这里30公里的苏兹达利。
我们走在路上，真美，不是哪条河，哪座城，而是一路的风光。驱车爬上高岗，麦子正在灌浆，一半淡青，一半金黄，间隔着黑土地，起伏沉荡，拉出一望无际的色带。一条小路通向远远的洼地，河流逶迤，湖泊荡漾。湖边绿色的森林簇拥着玲珑秀丽的村庄。村庄密集着红色的屋顶，蓝色的山墙，白色金顶的教堂，洋洋洒洒仿佛俄罗斯国旗一样。
家园2
青年时看过很多俄罗斯小说，托尔斯泰眼中麦浪起伏，古朴沉重的贵族农庄；肖洛霍夫笔下静静的顿河鲜花怒放；陀思妥耶夫斯基流亡的西伯利亚林海；瓦西里耶夫记述的卫国战争的黎明曙光。这一切在我心中汇聚着一个俄罗斯，浓缩在这里，这才是我心中俄罗斯大地的形象。
提到俄罗斯民族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悲怆。300年的跌宕起伏：彼得一世的改革，叶卡捷琳娜二世的扩张，十二月党人的起义，十月革命的动荡，斯大林时代的大屠杀，卫国战争的大伤亡，一直到苏维埃帝国的解体，几乎就没消停过，为这个世界，为300年世界文明的大变革带来了太多的不确定性，带来了太多的创伤。而这个大起大落，大喜大悲的民族竟然是诞生在如此美丽平和的土地上。
1点走进苏兹达利，一个只有10000多人口，却有着50多座教堂，5座修道院的村庄。
俄罗斯民族信仰东正教是世人皆知的事情，可苏维埃政权取缔打压东正教也是世人皆知的事情，70年几乎是两代人的压迫，前苏维埃政权解体刚20年，东正教就像从地底下长出来一样，遍布俄罗斯四方。
走进村庄，一条大路两侧几乎隔不远就是一座教堂。街上行人很少，旅游马车游荡。村中心有一片市场，农妇们出卖着自种的蔬菜，最多的是俄罗斯传统的套娃，刺绣，各种假古董和不知什么时代的勋章。这里的教堂、修道院大多绿顶白墙，民宅也是白墙居多，正是仲夏，果园葱绿，鲜花怒放。
这是一座博物馆城，到处是遗址，到处是故事，几小时旅游不可能尽览。给我震撼的不是古克里姆林宫的高墙，不是曾囚禁几代皇后的牢房，不是教堂内极尽奢华的装饰，不是塔楼的钟声回响，而是救世主修道院的男生五重唱。
五重唱
这里正在做弥撒，男人戴帽，女人裹头巾很是庄重。五个身穿黑色传统服装的男人在劝募，回报一曲五声部的清唱。这是真正的清唱，没有器乐，没有伴奏，全凭人的音嗓。
隐隐的一丝带有金属声的高音升起，随着高音的升华，远远的谙雷般的低音浮出。高音低音交织着，缠绵着时隐时显，主题旋律轰然推出。五声道的合唱，时而沉重，揪得人心紧；时而激越，催得你热血喷张；时而缠绵，如泣如诉；时而清凛，如磬如珠。我闭上眼睛体味，那旋律，那节奏，你来我往，交叉沉浮。说不尽的哀怨，说不尽的悲伤，但总有一条声道坚挺着，支撑着，精灵一样的出没，引领着光明。我不知这是否灵魂的呼唤，是否天堂的回声，但这一定来自古远，来自涅磐后的新生。
“此声只应天上有，人间哪得几回闻”，我庆幸。
带着不尽的回味，我们来到克宫高墙下的台地。一面百花葱茏的斜坡，石头河从坡下流过。平静的湖面布满青翠的浮萍，几个顽童在水面嬉戏。高岗，无尽的绿阴，散布着玩具一样的农舍、教堂，一匹骏马奔腾，几只奶牛游逛。俄罗斯的美苍茫中透着绵密，大气的荡气回肠。
都说俄罗斯民族热情奔放，俄罗斯艺术成就辉煌，俄罗斯人像无法长大的孩子，总是让人无法理解，又爱又恨。看看，他们就是在这童话般的世界里成长。
该回程了，总有一种莫名的惆怅。我知道，这里夏季白天太长，容不得等到日落，可你想象：小桥流水，山坡上的村庄，坡顶白墙绿顶的教堂，夕阳下，层林尽染，镀出一层金晖，该是什么景象？
车启动了，眼前的风光缓缓地转动。石头河桥头一个老奶奶在卖黄瓜，边卖边吃，旁边一个老爷爷拉着手风琴尽兴的唱歌。那浑厚低沉的旋律传达着一种说不清的熟悉，我知道那一瞬将永远定格在我的心上。
雀踏枝 俄罗斯金环记
麦浪无垠，色带无际。翠湖飘散长河系。延绵高岗百花丛，农舍、教堂蓝白密。
丝雨如愁，乱云飘絮。百年寻梦沉浮巨。谁道今朝能春风？千年大地又新绿。
正当梨花开遍了天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