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三月26日
清晨坐在床上外眺,窗外不是天而是大山,是堵着窗户的半山上一栋栋白色的藏宅。这里的山太高太陡,定曲河谷又太深太窄,两边的大山向两侧勉强支撑着,如果人口继续增加,环境受到威胁,大山真的承载不住了,一阵泥石流会有什么后果?
担忧归担忧,德荣的风光仍是独特的。
《德荣景观有感》
一道溪流两面山,县城紧依溪两边。
两岸高楼遥相对,两山鸡犬声相连。
山下楼群层层长,山上民宅慢慢迁。
百年民风窗前挂,一幅山水荡轻烟。
早上吃的豆浆油条,地道的北方城市早点。这里不是没有酥油茶,糌粑,而是没有藏式生活的市场。对旅游者来说,当地民族的生活方式主要的是观赏价值而不是消费价值,我想,藏式生存文化在商品社会里命运也就注定了。
8点50分沿定曲河下行,河水碧绿、晶莹剔透,不知为何一下想到布满现代城市垃圾的新都桥河。那里也曾碧绿,也曾剔透,可一旦成了“摄影家的天堂”,就风光难继。人去得多,又没有好的管理,也就毁得厉害。不管摄影师主观上怎么想,怎么大声疾呼,事实上都参与了风光不再的催化过程。好在德荣比新都桥远离内地,风光依然秀丽。
细想,我们人类才是最自私,最狭隘的生物?我们总是把自然给人类福祉造成的伤害(地震、海啸、火山、台风) 分析的条清缕细,头头是道,统称为灾难。但对于人类给自然造成的伤害却很少论及。如果把地球看作一个整体,从更广义的角度看,“失去自觉”的人类才是最大的灾难。人为了自身利益,对自然的损毁最终将动摇人类生存的基础。只有认清这一点,人类与自然的相濡以沫,共存共荣才会成为我们永恒的话题。
9点50分来到索曲河、定曲河交汇处,江流更加湍急。索曲河谷天篮,水绿,山灰,两山窄窄的挤在一起。沿河谷走,每一道转弯,江流冲出一片缓坡,就有几户人家,几片新绿。这里的村庄小,藏民沿河逐土而居,从这里往前不远就是金沙江,我们已走进滇川两省的交界。
《为索曲河谷描画》
石滩、断谷、山崖,蓝天、行云、风哗,索桥、激流、白塔,家园高挂,采风人笑天涯。

11点我们走进路边的一户藏民居。这是一个典型的藏族家庭,10口之家,三代同居,靠农耕、放牧为生。他们地不多,牛羊也不多。眼下家中只有老父亲、儿子、儿媳、小儿子和孙子。大儿子30多岁靠在户外窗下晒太阳,懒洋洋的,羊皮袍上缀满银饰。当我们提出想到家里看看,也只是点点头并不起身。小儿子抱着侄子倚在门前,对我们的到来毫不在意。走进屋里,老人和儿媳在忙家务,听说我们想看看,只点点头,我们随意在屋内观光,如入无人之境。
这是一家人集体居住的三层藏式楼房。一层是灶间、库房和客厅,也兼鸡、猪、牛的游乐室,黑乎乎的,有几把木制的小凳,一张矮桌,屋角堆着麻包,靠着农具。我们拜访时,几只小猪走来走去,一只小牛横卧在门口,就着门外射进的阳光晒太阳。二层亮堂,是神堂和卧室。卧室没有隔断,只用幔布隔了一下,可以看出,主人们是分在佛龛两侧的地板上随意睡卧。到是神堂有些气象,一幅唐卡,画着佛像,一支供桌摆着香炉,柱子上张贴着佛经。神堂对面朝南有柱无墙,一面开放的廊道,即可观景也可采光。二层有独脚梯通向三层,那里是一个硕大的晒台,堆着去年打下的玉米。整个建筑实用结实,功能齐全,只是没有装饰,很少家具,显得有些简陋。老人告诉我们,他们的生活靠种田、打工,生活没有问题,只是没有现钱。这里距周围的居民点都很远,孩子上学要走20多里路,很辛苦。
我们提出能否照相,他们并不阻挡,任我们随意拍照。徐天宁为小牛拍照,从数码相机的显示屏为他们播放,他们很好奇,不断发出惊叹的声响。可惜语言不通,不能充分交流。
来到屋外,后院坡下是索曲河,河上架有一座小木桥,把河谷高山连在一起。这里是典型的干热河谷,陡峭的山崖光秃秃的,山崖石缝中生长着一丛丛茂密的仙人掌。太阳晒得石头发烫,门前的沙石路车辆经过尘土飞扬。只有房前屋后几块错错落落的麦田,绿油油的麦苗为这凝重的环境增加了几许生气。我想起了那句歌词,“横断山路难行,天似火,水似银”大概就是指的这种景象。

1 2点35分到伏龙桥,也叫贺龙桥,是当地百姓为纪念红二方面军长征,贺龙元帅曾途经这里起的。 这里是去中旬和德钦的分路口。从路边立着的旅游地图看,我们刚才走过的路段就是金沙江第一湾,只是我们从四川一侧行走,身处江湾反倒不识“庐山”面目。从这里到中旬69公里,到德钦113公里。过了桥就是云南地面,到这里才知道,今天有一个多小时是沿金沙江行走,惊喜之余又有些遗憾。这声名显赫的金沙江,在旱季,江面不过五六十米宽。38年前我从西藏越金沙江入川,那时的印象,江面要宽得多,水流也急,不知38年过去,是江水有了变化,还是因为我那时太小,看什么都大,用“心”给金沙江作了装饰。
沿金沙江上行,13点23分到奔子栏镇,气温升到21度。
奔子栏镇地处金沙江畔,这里的江水平缓,江面也宽得多,江边有摆渡船从四川一侧往返。这里码头简单,不过几片木板,倒是江边巨石上的白塔有些气势。过去总认为金沙江阻断了云南、四川的交通,现在看来不然,这里自古通渡船,也并不凶险,反倒觉着过去想象中的红军强渡金沙江有了不少减色。
在奔子栏镇被交警拦下,去德钦的白莽雪山封路了,什么时候通行要等通知。
进入云南才有了进入旅游区的感觉,不仅路况大有改善而且旅游线路有人管了,不会再重导无名雪山的遭遇。听交警讲;白莽雪山已封山两天,现在山上还有几十辆车被大雪困阻,游人都已撤回镇里,交通部门的铲雪车正在通路,估计今天很难通行。
雪山不能过先在近旁观光。离这里不远金沙江对岸有金沙江第一湾,四小时前我们刚从那里经过,再向前是闻名滇西北的东竹林寺。
金沙江第一湾。从云南一侧的山腰俯视,对面四川,群山耸峙,绵绵延延,山脚下,一条巨大的峡谷,金沙江在谷底蜿蜒。金沙江走到这里,为巴拉更宗神山阻滞,神山向江心推出一脉圆锥形的小岭(铁牛山),挡住水道,逼着金沙江在这里绕铁牛山脚形成一个大的回环。山太高,谷太深,才下午3点,西斜的阳光已然照不到东侧的谷底,那里山色阴暗,江水幽蓝,铁牛山的阴影切割着峡谷,西侧的江面阳光下白浪翻卷。高原的阳光装饰着山谷,明暗有序,层次分明,天上的白云影射上山体,斑斑驳驳,变化万千。这道大峡谷是青藏高原和云贵高原的结合部,这奇异雄壮的风光正是两个年轻高原握手的杰作。
16点04分到白莽雪山山门。这里有一所白莽雪山藏文学校。学校孤伶伶坐落在山脚下的一个平台,隔一条大沟与东竹林寺遥遥相望,东竹林寺后是莽苍苍白皑皑的白莽雪山。走进学校大门,前后两层跨院,前院一排拐角的西式平房,那是教室,后院一座两层的楼房,是宿舍和食堂。楼房前一个篮球场,五六十个孩子在那里打球游戏。这里学习的孩子都是藏族,年龄跨度很大。学校只有两个老师,都是当地的藏族青年。他们介绍,学校是对面东竹林寺的活佛捐赠,活佛是本地人,对教育很重视,学校只教授藏传佛教文化。言谈中可以感到他们很为自己的学校自豪,他们希望我们多拍照把这里介绍出去。
我想起昨天在香巴拉看到的学校。同样是学校,一个打出的口号是:“读书过九年,出门能挣钱。”一个是全然的藏文化教育。为什么一个地区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教育?两种教育代表了两种什么样的前途?两种不同价值的传播会有什么样的社会后果?
教育是社会的希望。我想当代中国的教育,缺的不是科技能力的培养,更不是所谓的政治灌输,中国的孩子缺的是梦想,是可以使各民族的孩子共同认可的价值追求。什么时候我们的社会有了这样一种普世的主流价值,并把它传承下去成为孩子们的梦想,中华民族才有希望。可这样的梦在那里?
此刻夕阳正西下,雪山沉浸在漫天的湮红,远方传来隐隐的钟声,那是东竹林寺,那里有500僧人,什么是他们的梦?他们的希望又在哪里?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