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峡谷、虎跳石、丽江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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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沙江地裂

330 星期三

 这回真的住在“香格里拉”了,也真的病了。连续11天的鞍马劳顿,口腔发炎,牙齿硌坏,加上头发烧,喉咙肿,呼吸不畅,喝了点牛奶,早早躺下。3300米海拔并不高,但对病人就很难适应,吃了安眠药,躺到半夜三点才睡着。

为了解除疲劳,昨晚到这里的一家“足疗城”泡脚。这里的“足疗城”比起北京的“良子足疗”名牌企业并不差,现在虽然是旅游淡季,来往客人不多,但老板的管理仍是一丝不苟。走进店铺有两个穿民族服装的姑娘在楼梯口恭候,老板端来香茶,非常热情。这家足浴城的老板是四川人,但真正主事的是老板娘。老板娘是云南沧源的佤族人,姐妹二人在云南各旅游区开了七家足疗城,可谓遍及云南。给我按摩的姑娘叫叶噶,从事足疗按摩已有两年,今年初从西双版纳勐海的足疗城县调来这里。叶嘎才17岁,矮矮的个子,黑黑的皮肤,圆圆的脸,矮鼻,厚嘴,两个浅浅的酒窝,一双黑亮的大眼,看人总含着笑,一看就是少数民族姑娘。她虽然年轻,但喜爱说话,比起一般的民族姑娘大方得多。她告诉我,她也是沧源佤族,这里的姑娘、小伙大都是沧源佤族,是老板娘从家乡招来的。听她讲,现在的阿佤山已大不同前,有了很大的变化。我对佤族不陌生,30年前,在西双版纳插队,那里也有佤族,都住在高山上。记得那时佤族落后,渔猎为生,衣不避体,没有兜,钱卷起来插在耳洞中,有些人连钱都不会用,和外界交易都是以物易物。现在不同了,佤族人有了自己的田地,自己的村寨,解决吃穿没问题。孩子一般都可以接受教育,学佤文和汉文,也学一点英语。叶嘎告诉我,她上到初中,可英文都忘了,现在只熟悉汉语,用汉字看书写信没问题。佤族变了,只是缺钱花。眼下,沧源的佤族青年很多跑了出来,爷爷奶奶这辈人很反对,说他们都变坏了,会被别人拐走。叶嘎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,目前正在读书,她出来挣钱补贴家用,父母很高兴,对她出来挣钱也支持。佤族青年现在婚姻也自由了,过去是父母包办,娃娃亲,而且习惯姑表,姨表联姻,现在这些陋习受汉文化影响都改变了。佤族男子过去打猎为生,游手好闲,现在的男青年也背柴、下田劳动。

但农民靠农业无法脱贫,打工是唯一出路。可真正走出来,才体会到“外面的世界很精彩,外面的世界很无奈。”叶嘎的收入还是不错的,淡季吃穿由老板提供,每月还有300元底薪;旺季提成百分之二十,每月有1500—2000多元的收入。她说像她这样的在当地是好的,多数的青年无事可做,田地很少,不够种,有些男孩到缅甸贩毒。她说“缅甸的佤族有钱,主要靠贩毒,钞票都发霉了”。如今,佤族的女孩子也用上了化妆品,叶嘎每月一千多元她说钱不够用。她还告诉我,去年是沧源佤族自治县建县四十周年,庆祝活动很热烈,阿佤山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
    早上9点,走出市区,香市已然苏醒,穿着各色民族服装的百姓与小狗、老母猪混在一起在大街上游转。虽然香市已升为迪庆州首府,世界闻名的旅游城市,仍掩不住旧日的痕迹。

   穿行在香格里拉坪坝,四周大多藏式住宅,一排排晾晒青稞的架子排列田间,藏民已开始扶犁耕田,田野里干活多为妇女,这也是横断山区的一个传统。

一路聊天,这几年经常出来摄影,为摄影几乎耗尽了闲暇,耗尽了金钱,玩摄影是因为爱好,同行的老马去年竟有半年在云南。这几年收入增加,玩摄影人越来越多,以至摄影圈也有了竞争。为了获奖,为了出名,抄袭别人的创意,对新闻图片嫁接涂改也屡见不鲜。更别提表现手法,技术数据的封锁,甚至有人为了独树一帜毁坏景物(花草),至于“长枪、大炮、越野车”装备的攀比更是没有尽头,近来还有租飞机航拍的竞争记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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彝寨

摄影是一门独特的艺术,所以发展更快,更富于竞争性,我想有几个原因:一是随着人们的生活水平、教育水平、文化水平的提高,有了艺术追求的需求和市场,摄影技术门槛低,是大众的艺术,更容易进入。第二,摄影容易出成绩,有很大的偶然性,随机性,有不少影赛获大奖的人是新入道的影友。第三,摄影作为艺术追求有自身的特色,更富于享乐性,摄影的过程是享乐,摄影的结果也是享乐,眼之所见,心之所仪,都是真真切切的美,对于初涉者,少了许多奋斗的艰难与枯燥。第四、摄影是一种发现的艺术,对摄影师来讲,知道拍什么远比知道怎么拍更重要。摄影有很强的现实感,留下即将逝去的景物,是永恒的追求,也能满足人们发现美,留下美的荣誉心。第五、摄影不太受环境的约束,没有严格的门派和师承,更容易体现创造,表现个性。第六,摄影对美的欣赏,更直观,直接触摸内心,不需要太高的理论素养,而且容易复制,有很强的个人功利需求,也容易形成地域的圈子,产生领袖。正是这些特点,使摄影艺术方兴未艾,这对以摄影为生的专业摄影师也就更残酷。

专业摄影师以摄影为生,每年不拿出点东西来,无法生存。而能在平凡中见特殊,世俗中见美的真大师,不仅要毕生的苦苦追求.还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和经济成本,不是一般的“聪明人”所能为的。所以摄影是一个容易进入,但很难走出来的艺术。能抱着一颗平常心,不追求一时的猎奇,真正沉浸在美的发现,美的追求中,长期积累才可能走出一般摄影人的水平,达到一种更高的境界。

当代是一个功利的时代,像古人那样没有目的地发现和欣赏很难被人群接受。现在的民间影赛,一般都有很强的商业目的,就是专业影赛也很难免俗,推出的获奖作品,大多以猎奇、满足人群的感官刺激为主。这就误导了摄影追求,使摄影人总有一种地表下的不和谐,觊觎别人成果,互相提防,力求出奇,也就缺少了爱,缺少了美,更缺少了爱和美的交流,艺术成了竞争舞台,也就失去了艺术追求过程的享受。其他艺术领域是否存在同样的问题,不得而知。也许是现代市场竞争机制的渗透,也许是西方后现代艺术的影响,总之近几年,艺术、科学、教育、学术领域,形形色色的竟争和作秀无不表现的淋漓尽致。

我想,真正的美一定不会有功利目的。美是欣喜,美是快乐,美是存在的陶醉和自觉,是对生命状态的欣赏和享受,美一定是平静的,荣誉的追求不是美,更别提金钱和生理欲望的享乐。

   我们沿香格里拉景区东环线走向白水台。上了一道山梁,眼前两山回护着一道长长的缓坡,坡中央一座小小的村寨。民宅木顶、木墙、木门,雨淋日晒黑黝黝的色彩。篱笆拉着长长的阴影夹护着小路,炊烟袅袅,一层薄雾轻盖。遥闻鸡鸣犬吠,有老妇缓缓而行,脚下斑斑点点,蒲公英正盛开。村寨周围是农田,沿山势起伏,有黑衣老汉驭牛耕田,两个姑娘随后点种,牛犊撒着欢,好一座古香古色的彝寨。

中华大地五千年的农耕文明,如今只遗留在这西南的深山中,蛮荒之地,化外之境,成了追索中华古文明的活化石。

前行不远,遇到十几个彝族姑娘,停车询问,她们就住在刚经过的村寨。姑娘们盛装,黑色的斗篷下一件绣着华丽图案的上衣,绣着花边的黑裤,一双浅蓝图案的绣花鞋,一顶方形有些像博士帽的头饰,胸前缀满银色的首饰,黑白相间衬着姣好的面容,很是美丽。下车为她们拍照,她们并不拒绝,只是一再说:“钱,钱”,“五元一张”,不仅要钱,而且有价,细问才知她们是到景区 (白水台) 作专业“模特”,收钱自然毫不奇怪。

景区存在千万年了,可开发旅游是近几年的事。西部开发,很难说谁是主体,但有一点是清楚地,外来人处于优势,是新文化的携带者。有学者称这是文化“侵略”,但遗憾的是,这种“侵略”深受当地青年的欢迎,旅游不仅给他们带来财富,也丰富了他们的生活,使他们看到大山外的天地。

付了钱,拍了几张照片留念,再见吧,盛装的彝族少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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盛装的彝族姑娘

还有一件奇遇,11点56分在山上遇到一对骑自行车旅游的外国青年,和他们聊。他们来自瑞典,到中国旅游,一路骑车从成都来到这里。这里山大,开越野车尚且困难,不知他们是如何走过来的。现代西方青年时兴读大学期间骑车、甚至是步行到世界各地游历。旅游前规划好行程,再在网上寻求帮助,找愿意提供住宿的志愿者,他们管这类旅游人叫“背包客”。旅游期间也是边打工,边学习,即增长知识,又锻炼毅力,而且绝不增加父母负担,很有点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的味道。夫子说“三十而立”,何为“立”?我以为能确立自己一生的追求和生活方式,也就立起来了,这些西方青年是真正的践行者。

遗憾的是亚洲青年,特别是中国青年,很多人30多了仍“立”不起来,吃家里,住家里,花家里,跟父母一起生活,世人讥讽为“啃老族”。这类青年,畏惧责任,枕于享乐。享乐也多不健康,不是下馆子就是泡妞,整天饱食终日无所用心。细想起来,问题不在孩子而在父母。这代孩子的父母是文革中成长起来的一代,年轻时经历过于坎坷,有了子女又都是独生子女,加上中国传统的家庭观念,娇惯孩子很普遍。比较起来似乎欧美国家的父母更懂得中国“养不教,父之过,教不严,师之惰”的古训,更懂得“读万卷书,行万里路”的意义。前些年中日青联组织一次中日少年夏令营活动,中国孩子表现出的自私、懦弱、依赖曾引起国人的批判和反思。看着这两个青年我想,什么时候中国的孩子也能像他们一样骑上自行车,背上行李,游历在西欧、北美乃至世界任何地区的土地上?  

    13点来到白水台。远看青山之上一道乳白色的“梯田”,“梯田”的尽头有岩洞。山水从石灰岩洞流出,溶解了碳酸钙的溪水流经“梯田”,千百年的积淀,形成一层乳白色的石灰岩壳,难怪起名叫白水台。这种景色我们去年11月在川西黄龙见过,比起来,黄龙的规模要大得多。

    14点翻过一道山脊看到哈巴雪山了。哈巴雪山和玉龙雪山遥遥相对,传说他们是两兄弟,受天帝委托看守金沙姑娘,不得使金沙江流向东方,以惩罚中原百姓。两座雪山轮流值班,一日哈巴雪山睡着了,金沙姑娘趁其不备从其脚下流向东方,从此灌溉中华沃土。天帝发现哈巴雪山的失职,一怒之下,拔剑砍掉哈巴雪山的头颅,从此哈巴雪山夷为平顶。

   这座平顶的雪山前有一个巨大开阔的高坝,北高南低,坝子里看不见什么植被,灰突突的散落着几个蚁穴一样的村落。雪山莽莽苍苍,云影低徊飘荡,在这亘古混一的高坝顶上一条巨大的裂痕,从北向南一贯到底。几十分钟开车近前看出,这是一条垂直千米的大峡谷,峡谷沟底金沙江奔流激荡。

这就是闻名中外的金沙江大峡谷,一道从哈巴雪山脚下通过的大地裂。

千万年前不知云贵高原与青藏高原如何在此顶撞、扭拉,以致形成如此险恶陡峭,风情万种的地貌。不知这金沙江两侧的山峰是否来自不同的两大版块,更不知这两扇大门一样的山体为什么留下一道缝。

我们在夹缝中穿行。这夹缝垂直陡峭,白云缠顶,沉沉蕩荡延绵几十公里,把个桀骜不驯的金沙江摆布的服服帖帖。峡谷半腰的公路旁,一条小路曲曲弯弯通向谷底,路标标明,相对垂直高度1500米。据说,谷底峡江有渡船可摆渡过江,有弄潮儿操舵。

来到虎跳峡,从半山下望:千米之下雾雨飘飘,白浪翻滚,一道窄窄的江流。紧要处一块巨石把住江心,江水从两侧强行挤过。巨石两侧距岸均不远,依稀可闻水声咆哮,传说有猛虎跳到江心巨石过江,起名虎跳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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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沙江大峡谷

   如此奇景,险不可言,美不可述,惊心动魄,赋诗记之。

 

《金沙江虎跳峡纪实》

雪山围高坝,坝顶大裂痕,

垂直五千尺,谷底大江奔,

“金沙”行至此,冲出大山门,

从此东流去,铸我中华魂。

 

17点30分走出峡谷,来到松原桥。此处,江水和缓,蓝天开阔,茂林修竹,黄花遍野。大江行至此一个大转弯,从此东流。我们进入了人口稠密区,温度上升到16度。

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《水调歌头,金沙江峡湾》

 才出峡江口,又入大转弯。万里长江源头,奇险在此端。更挟千山溪流,汇聚雷霆万钧,冲出“虎跳”关。过了松原桥,流势渐趋缓。

   雪山出,大江突,是家园。风光旎丽,香市广结五洲缘。旅游开发顺利,公路四通八达,民族喜团圆。愿此桃源景,永世驻人间。

19点翻上一道坝梁,丽江坝跃然眼底。35年前我在西双版纳插队时听过一首歌,只记得一句歌词:“美丽富饶的丽江坝,人人见了人人夸”,从此丽江住进我的心头。改革开放以来,宣传丽江山水民俗的歌曲、报道很多,特别前几年一部电视剧“一米阳光”更是把丽江表现得凄凄靡靡,风情万种,丽江更成了民族风情的代名词。

如今,我来了。

夕阳正西下,雪山前一片银闪闪的大湖。湖中有渔舟,渔民在撒网,水鸟嬉戏,银波万朵。湖前的坝底集聚着数不清的村落。猩红的田野里菜花金黄,秧苗青翠,竹林漂浮着袅袅轻烟,长风应和着鸡鸣犬吠,阳光透出云层洒向湖泊,洒向村寨,洒向秧田,洒向花丛,凄凄烁烁,眼睛都醉了。

   太阳下山了,山影、村寨一派温柔。突然一束暗红镶着金边的“电筒光”冲出山脊,直刺灰蓝的长空,两株高大的梨树开满白花,衬在一飞冲天的光柱前,真是美酷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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