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2007年 2月22日 星期四
早就和朋友叶海约定去文昌看海,一大早出发,天阴沉沉的,车走上高速路。
今天是初六,按北方的规矩,过了“破五” 也就算过完年。春节,老天爷给足了面子,晴朗了五天。海南老人讲:“冬至天春节天”。去年冬至响晴亮日,今年春节也就艳阳高照,年一过,云来了。
9点45分赶到文昌市会文镇。大年节,看朋友总要带些礼,这里的规矩过年送鞭炮和橘子。放炮是告知乡邻有朋友来访,彰显人缘,橘子不过图个“平安吉祥”的口彩。会文镇热闹,街上人来人往,满镇跑的出租车,商家生意火爆。叶海讲:这个镇很富裕,百姓多有积蓄,仅中国银行一家私人存款就有一亿多。
放炮是中国民间的传统,源自何年何月,所为何事不太清楚。但北宋王安石已有诗记载:“爆竹声中一岁除,春风送暖入屠苏,千家万户瞳瞳日,总把新桃换旧符。”可见放炮是北宋以前更早的事,且与驱鬼祭神有关。只是那时火药刚发明,“换符”放的不知是眼下的炮仗还是烤裂的“爆竹”。 不管历史如何,眼下的动静要大得多。也许探亲访友的多,虽然已过“破五”,小镇仍是硝烟满天,纸屑遍地,炮声不断。 ( 从电视中得知:北京市区炮仗的残骸就有2300多吨。)
“文昌”是海南出了名的侨乡,也是中国近代史声名显赫的“将军之乡”,不仅出了孙中山夫人宋氏家族一门精英,而且北伐时期,为国民党输送了上百个将军,很有点湖北红安县对共产革命的味道。
“文昌”的富足显而易见,乡间公路开阔平坦,村里民宅高大厚实,成片椰林掩映村寨,卧车、摩托遍地穿梭。小镇周围有“上旗、中旗、下旗”村,叶海告诉我那是清初“八旗”军驻防海南时留下的称呼,至今那里还有很多“八旗”的后人。难怪海口人说,“文昌姑娘漂亮,但很高傲。”看来是因为有着北方贵族的血统。
10点来到海边老吴家。老吴大名吴多庆,人称“鱼老板”,是方圆几十里赫赫有名的人物。老吴的名声源自他的海产养殖。1991年开始创业,当年投入6个养殖箱,成功后迅速发展,很快就到了120几个养殖箱和十几个虾池,总有几百近千万的家产。有了养殖箱和钱也就有了名气,招徕不少城里人到这海角渔村休闲、钓鱼。从此交游更广,收入更多,名气更大。

老吴原计划移民海外,使子女能有更大的发展,更好的教育。可去年老吴家遭了灾,一场台风,百年不遇(老吴说有16级),把他的网箱、浮宅和梦想都送到了对岸的红树林。我们此次来已是半年之后,仍然到处可见台风后的网箱残骸。 眼下老吴正在恢复生产。现在的网箱基地,邻水而建四间砖房,水泥框架,平顶小窗,很厚实,看来能防更大的台风。房前几株粗大的枇杷树,对面隔水十米是主人的水上住屋,过去要乘船。老吴御船熟练,上船脚一登岸,借力船往前滑,几步走到船头,船已抵“家”,抬腿上去已进堂屋。这个水上之家200多平方米,三排建筑,中间是住房,两头是网箱,随潮水起落,浮在水面。住房四室一厅,客厅40几平方米,铺着厚厚的塑料板,电视、现代音响一应俱全,客人 进来席地而坐,前后都有门,四围全是水,通透明亮,难得的娱乐聚会场所。周边四间卧房,都不大,很精致,看得出来是为来往客人准备的。老吴家养了十几只狗,看护网箱,行走网箱如履平地。
这是一个长长的海湾,一百多米宽,像一条大河。两岸海埂密密的红树林,枝干梢头憩息着成群的鹭鸟。乘着老吴的游艇沿海湾巡视,这里养殖户多,到处是漂浮的网箱和水上住屋。网箱大小不一,大的三十几平方米,小的十几平方米,十几个,二十几个网箱扎成一个浮在海上的大排,就是一个养殖基地。入海口,捕虾的排网密密麻麻,只留出船行的水道,真可谓天罗地网,鱼虾经过这里很少逃命的可能。
我在澳洲也见过这样的热带海湾,也是长长的水道,也是密密的红树林,也有众多的鹭鸟,但那里没有渔民的网箱,更看不到密密的排网,捕到的鱼低于12英寸也统统放生。那里渔民的收入不靠养殖,靠开展旅游,带游人出海钓鱼,组织垂钓比赛。一条小渔轮每天收入也在200—300澳元之间,收入不低破坏也少。
中国正在发展,百姓逐步富足,旅游市场扩大,开展旅游渔业也许是一个更好的选择。前几年我到浙江舟山群岛,那里原是中国的大渔场,可随着渔民捕捞能力的增强,鱼源已近枯竭,在普陀岛地道的野生黄花鱼已很难买到。
老吴说:这里是渔村,土地不多,且都是沙地,种庄稼长不好,村民主要靠海生活。近几年村里的人都在开展养殖,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网箱。养殖收入高,风险也大,除了台风、海啸等自然灾害,随着养殖业的发展,每年的行情变化很大,市场风险也越来越突出。不过比起北方的农民,这些养殖户要富裕得多,网箱就是他们的农田,鱼虾就是他们的庄稼,老吴养的鱼最大的到120斤。
渔民饿了吃虾蟹,渴了喝椰汁,岸上养 的有鸡、猪,窗外吊着自家的蜂桶,院内种着各色的热带水果,绿色天然,难怪这里人长寿,被称为 “长寿之乡”。

老吴一家四口。儿子高中毕业无事可做,去广州打了一段工,吃不了苦,收入也太低,又跑回渔村。前不久征兵,(这里现役义务兵每年村里补助2—3万元)怕新兵训练苦也就没去。女儿还在上学,学护理,他的理想是让女儿到海口医院上班。不过他对儿子的前程充满自信,他说,去年台风后,又投了几十个网箱,重挖了十几个养虾池,雇了八个人帮工,还有亲戚帮忙,虽然他没说年收入多少,50几万总是有的。这里海滩长,海产也丰富,他说:只要勤劳,生活是没问题的。
中午在老吴家吃火锅。渔家火锅以鱼、虾等海产为主。喝的饮料也奇特,有法国的白兰地,美国的可口可乐,中国的普洱茶,本地的蜂蜜。世界各地的饮料齐聚这天涯海角普通渔民的饭桌。
回城的路上,谈到海南的发展,叶海认为海南发展缓慢,主要是省级首长更换太勤。海南是小省,建省时间短,人口少、产值低,不容易做出成绩。来这里的省官主要是两类,一类是过渡型的,到省级岗位上镀镀金就走,像已荣任北京市长的王岐山。再就是养老型的,最后一站,给个省部级,荣养几年,等着退休。这两类干部都不可能有大作为。
在高度集权的中国,官是举足轻重的,遇到一个有责任心的好官是地方百姓的福气。可中国2000年大一统的宗法文化,实行的是“流官制度”,地方官要由中央委派,而且几年一换届,官员只对中央负责。
“流官”每届四年,最长两届。就算官员有造福乡梓的操守,可了解情况,制定规化,考察干部,调整结构没有几年时间完不成,好容易调顺了,任期已满,新上任的官员又要重新调整。而且官员的调升主要不是看造福百姓的福祉,而是看贯彻上级指示的力度,这种用人制度表现在实践中自然是利益无主体,百姓无意志,政策无恒定,官员无作为,不仅行政效率低,而且换届的成本高。
况且中国的官场集中着巨大的利益和权力,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青年精英。就是当代青年精英多数也是把“做官”作为人生的最佳选择,把做大官作为人生的最高理想。而青年一但进入官场,巨大的官场文化就会使他们丧失做事的热情,沉溺做官的追求。可见,“流官”制强化的是中央,弱化的是地方;强化的是“官格”,弱化的是“人格”。有这样的制度,又在一个权力高度集中的社会,官员很难有长远发展的追求。
海南应该说是幸运的,毕竟它远离中央,远离首都,也就有了更多的自由。百姓除了可以远离当不上官的烦恼,也少思想钳制和反钳制纠纷的骚扰。当北京的自由知识界正在为《伶人往事》《如焉》等八本书的命运大声疾呼时,这里的人民却在街头茶馆缓缓的品着茶。百姓是以自然的时间形态对抗着专制的空间形态,百姓憧憬的是“发财”。随着千千万万“老吴”的兴起,主义的说教早已烟消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