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2013年9月26日
秋天,色彩最丰富的时候。
特别对于我们这些好色而又来不及深刻的影迷,几乎是从去秋的结束就酝酿着今秋的出游,更别提酝酿的结果是“扫荡”有“枫红之都”称呼的美国、加拿大东部。
枫叶是加拿大的象征,不仅印在国旗,而且几乎体现在加拿大各个领域。地名、街名、校名、公司名、运动队名、产品名比比皆是。以至有人说,没欣赏到“枫红”的美丽,等于没来过加拿大。
而枫叶最美的地方是在加拿大东部,在大湖地区、在东海岸、在美加边境的圣劳伦斯河谷。来加拿大十年,一直有个念头,秋季驾车专程漫游东部枫红。
机会来了。
加东的多伦多有老朋友许天宁、丁月明夫妇的影友高翔。他曾是老许的同事,受老许的影响玩儿上了摄影,这一玩儿就不可收拾,从北京玩儿到了多伦多。特别去年高翔回国,受老许夫妇邀请同游内蒙克什克腾旗,游历之余提到秋季加拿大的枫叶,老许动了心。结果,受高翔的邀请从北京飞经温哥华,拉上我投奔了东部。
又是一个多事之秋。前政治局委员薄熙来案几经波折,判了无期;举国瞩目的红二代李天一案判了10年,也有了结果;演艺界的大腕王菲、李亚鹏却在闹离婚,一时飞短流长充斥着网络。社会就像一座巨大的风车,任凭东西南北风的把握,太多的不可知、不确定弥漫着一种无名的焦灼。远足加拿大、美国东部就成了我摆脱焦灼的不二选择。
高翔,地道的北京人,中等身材,略黑瘦,透着艺术气质的精明,在多伦多机场等候。
多伦多我来过三次,每次都是蜻蜓点水,只留下一个印象:大。楼高、路宽、人多,不像我熟悉的加拿大西部,更像美国。难怪人说:“创业到多伦多,颐养到温哥华”。
走进多伦多,高楼林立,马路开阔,无边的车河。难得高楼和高楼间隔着天然的溪流、林地,没有大城市常见的堵车。已是九月下旬依然骄阳灿烂,树木葱茏,透着中秋的祥和。高翔告诉我们,摄影旅游一切依计划安排,都很顺利,只是今年暖秋,枫叶仍没变色,好在还有20天行程,能不能拍出彩,要看我们的气数。
高翔、王菲夫妇,在国内都是一等一的高才生,人到中年,移民加拿大。王菲移民已八年,高翔四年,在多伦多有房,有工作,是新移民的佼佼者。
高翔的家宽阔,三层楼,独立的客厅,偌大的厨房兼着餐厅,三间卧室,一间办公室,六、七百平方米的院落。高翔家三口人,夫妇俩和王菲的老父亲。我们的到来,高翔准备了烧烤大餐,王菲里里外外的忙活,只有王菲的老父亲陪着我们聊天,没想到84岁的老人不仅身体康健,思维清晰,而且每日上网,非常关心自己的祖国。他谈到自己的一生,还真是那个时代的代表者。
王伯伯,无锡人,上世纪二十年代末生人。用他的话,家有三十亩地、三间房,父亲做点小生意,在那时的无锡,也就是个中等人家。父亲因为民国做过几年镇长,抗战期间掩护过新四军,解放初期避免了挨斗。可躲过初一没躲过十五,1955年镇反,被判劳教十年,自此戴上了坏分子的帽子。王伯伯的哥哥留在无锡,也因此受牵连。那个年代,出身不仅决定着一个人一生,而且出身不好就等于编入另类,不会有正常生活。
王伯伯比他哥哥幸运,1948年考上中央大学机械系,没等毕业碰上了改朝换代。1952年从南京大学毕业(此时中央大学改名南京大学),正赶上抗美援朝,各行各业需要人才,几经辗转,分到哈尔滨汽轮机厂。
那时全国以苏联为师,接受苏联援建的156个大型项目。王伯伯努力,自学了科技俄语,1954年,被派去苏联脱产培训,躲过了1957年的“反右”。从苏联学成回国,成了家,老伴在北京科学院工作。有了孩子,正赶上困难时期,没办法,孩子出生56天就托给无锡的岳母照看。那时,孩子在无锡,老伴在北京,他自己长期单身在东北工作,一家人分在三地,直到文革。
文革中,家庭出身成为受审查的理由,留苏更成了说不清的履历,受到不公正的对待。1969年为了家庭团聚,与老伴一同放弃专业,离开北京带着孩子调到长沙工作。后历尽坎坷又先后调回北京,自此一家人才最后团聚。
用他的话说,因为出身不好,一辈子受压抑,书丢了,专业也丢了,两个知识分子一生多半的时间和精力没用于正业。
改革开放,大女儿留学定居美国,他也因此移民海外。2003年二女儿移民加拿大,2008年女婿移民,自此一家人在海外团聚。
王伯伯是典型的上代知识分子,历经坎坷,一生波折,晚年还在努力,以84岁高龄仍在学习英语,每天两小时上课。
我在北美游历,经常可以见到这代老人,不管他们是来自大陆还是来自台湾、香港,都有太多的对祖国的寄托。那是一代人,中国大时代变革的牺牲者。他们付出得太多,晚年只能靠微薄的养老金和子女的照顾生活。
他们还无缘北美的福利制度,即使有点补助也很微薄,他们不想拖累子女,可没得选择。尽管这个国家亏欠他们的太多,可他们仍是无怨无悔的关心着自己的祖国。他天天上网,在网上了解祖国的动态。谈起国内的状况和改革,条清缕细,滔滔不绝,可以感到他的心仍在那里。他以他的一生践行着对祖国的忠诚和付出。
可遗憾的是,谁又能对他们的忠诚和付出负责?
这是一代人,他们受教育是在民国,也因此保留着没经过阶级斗争理论灌输的价值和天真善良,文革前他们是我们的师长,幸亏了他们,我们才没被文革最终淹没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