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傍晚,告别诺门罕战役展馆,前方阿尔山市。至此,我们围着大兴安岭走了一圈。再进阿尔山已是盛夏,遍地华彩,油菜花爬上了山颠。
我在世界行走,没见过其它国家有像中国这样多彩的油菜花田。欧洲也有无边无际的青黄灿烂,那是向日葵。1990年的夏末,在通向布达佩斯(匈牙利首都)的火车上,我领教了那绿野切割,金黄明艳的皴染。
中国的油菜花田多,从南方到北方,从二月到八月,从平陆到高原。那明黄艳丽的景色,沿着纬度节节推迟,把华夏大地分时分段的妆扮。
云南的罗平,早春二月,金黄就像彩云飘落山间;赣北皖南,春分刚过,大地就焕发出无边的明艳;荆州的四月,油菜花洋洋洒洒,汪洋恣肆;川西的五月,片片明黄像补丁一样点缀在山巅;可见过六月的汉中金黄漫散;可见过八月的青海,艳丽无边; 如今我们又走进内蒙,见到了七月的浪漫。彩带一样的花田,美得无法无天。
一路摄影,一路游玩,不觉已是傍晚。眼前一座山峰,一面绝壁,上有红色刻字,“玫瑰峰”。停车观看,有小路通向山颠。正是光线最好的时刻,兴冲冲上山。爬到山口,举镜拍摄。拍了不少美景,可就是不见许天宁夫妇上山。下山找,下了一半,忽听一声大喊,“下来”!观看,两辆吉普停在路边。四男一女,都是年轻人,两个是武警,徐天宁夫妇被他们阻拦。
奇了怪了!这里无墙无门,也无路牌告示,怎么就有人敢随便阻拦?
我大声询问:“为什么?”回答:“上山交钱?”再问:“凭什么?你们是干什么的。”大声答:“政府的。”“那个政府?”“共产党政府。”好大的口气,共产党政府就能随便收钱!我被激怒了。
徐天宁问,是怎么回事?回答,当地政府收钱。徐天宁有些书生气,给他们解释,收钱要有批文,要有明码标价,要有发票。那帮人支支吾吾不予答复。什么都没有就是要钱,而且口口声声“山是国家的,你上山就得交钱。”问他们“谁是国家?”回答得很肯定,“政府,共产党。”再问“是市党委?还是市政府?哪个书记?哪个市长?报上名来。”他们有些犹豫,让两个武警出手阻拦。
真没见过如此嚣张的“山大王”,现在至少表面还是人民的江山,怎么如此理直气壮地打劫?再看那两个武警,军服,军衔都不顺眼,怎么也不像是个军人。再说,军人怎么能掺合到收费的队伍里?怎么能给这类人帮闲?
我当过兵,在文革初期。那时的部队,还是有很高的素质,纪律很严,怎么今天到了这种地步?我被激怒,审他们,“你们是哪个部队的?谁是领导?谁派你们来此协助收钱?”又是不回答。“不说我就报警。”——慌了!其中一个说:“我是复员兵。”说实话了。
“你们收钱有文件吗?”不语。“为什么不明码标价?”还是不语。“有发票吗?”答复了,“有”。“拿过来看看”,竟是一家柴河某某公司的发票。
“怎么回事?”不语,再问“为什么用柴河公司的发票?”那个女孩子忍不住了,理直气壮的说“政府欠了我们钱,秘书长把此山包给我们了,允许每个游客收费30元。”。
看来问到症结了。我相信眼前这个不足20岁的女孩不会撒谎,事情一定有缘故,否则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拦路“抢钱”。只是那两个武警是假的,整个一个山寨版。
一再追问,这几个孩子蔫了,不再挑衅。我知道,因为他们已经看见,我们挂着北京的车牌。害怕我们有更大的背景。
这是一段写实的记录。几个年轻人,因为官员的一句许诺,就敢大张旗鼓的坐地收钱,而且到了完全无视法规的程度。看得出他们绝不是第一次,也一定是屡屡得手,否则不会如此的嚣张,如此的理直气壮。悲哀的是,他们不过二十岁左右,就如此强烈的欺软怕硬。
我实在搞不清,我们到底是一个具有什么样人格特征的民族?我们从小被教育,中国人勤劳、勇敢、正直、善良。真的吗?
我想,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文化传承。它会影响生活在其中的每个各人,形成民族人格的独自特征,正如鲁迅先生说的国民性。如德国人的冷静、法国人的热情、日本人的勤奋。中国儒家文化带给中国人的国民性又是什么?有人说,顺从、勤俭、保守。我以为不尽然,因为近代,儒家文化已经受到现代威权主义的长期批判,更强化了中国人格中,对权力的膜拜和对自由的疏远。中国人,从小臣服家长、老师、拳头;长大自然臣服长官、权威、暴力压迫。教育,特别是学校的灌输式教育,起到了关键性作用。更悲哀的是,这种国民性具有强烈的两面性,对下欺软,对上怕硬。
改革开放,权利日益集中,官场日益强势,青年越发世故。官阶、地位越发清晰,是非、公道越发模糊。仗义执言,打抱不平,忌恶如仇越来越少见;曲意奉迎,官商勾结,欺负弱小,越来越风行。我们的社会究竟是怎么了?难道还真像哲人说的:近代培养出了一代精细的利己主义者,是个抽掉了精神的经济蛆虫!
(放蜂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