9月11日
回到俄罗斯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走路,不是怎么走,而是往哪走?我们计划的路线是到伏尔加格勒,可从格鲁吉亚边界到伏尔加格勒有三条路。
北线走切尔克斯克,估计是大路,沿线有铁路,从图上看,有点绕远;中线走伏尔加顿斯克,比较适中,南线走格罗兹尼,那里正在动乱。其实,尽管动乱,我还是想走南线。
前些年,俄军突然入侵,粉碎了车臣的独立计划,在世界掀起轩然大波,如今已经平和,但问题并没彻底解决,地火还在燃烧,想去看看。讨论,尊重多数意见,走中线。
9点出发。高加索地势分明,昨天还在高山盘旋,一旦进入平原,一马平川。大片的农田,玉米间种着牧草,偶然向日葵金黄一片。这条道路很难走,不是指宽窄,而是说路面,坑坑洼洼,汽车颠簸跳跃,行走困难,一看就是年久失修。估计和那场战争有关。看看,一路见到很多坦克、装甲车,这种重车开过,路面很快就完蛋。
也就半个小时,遇到路卡,全副武装的军人命令停车。告知,此路不通,要去伏尔加格勒走南线。而且,我们已进入军事管制区,登记护照、车牌。马上交护照、行驶证,这回有点感觉了,军管,而且是俄罗斯式的军管,谁也没经历过,肃然。
人算不如天算,这回想不去格罗兹尼都不行了。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,既来之,则安之,走吧。
通缉令
刘开宇告诉我,格罗兹尼是北高加索地区最大的城市,其名称在俄语中有“严厉、可怕”的含义,据说当年亚历山大一世沙皇为巩固在本地区的统治,强制实行移民并村,建立要塞,取名“可怕的要塞”。也确实可怕,坚固,无数的堡垒,街垒,强大的防御能力。
高加索地区聚集着多股势力,而且信仰分裂,说不清有多少民族,多少宗教,而且有黑社会传统。这里被称为山地苏维埃,有七个民族区,格罗兹尼正是其中之一的车臣民族区的首府。
十九世纪末,这里的巴库地区发现油田,修了铁路,格罗兹尼显出了战略地位,苏联加强统治。1936年改建为车臣—印古什共和国。二战中,正是因为这里的石油,爆发了斯大林格勒保卫战。
苏联解体,杜达耶夫在格罗兹尼成立车臣共和国,车臣成为俄罗斯联邦83个联邦主体之一。同年,杜达耶夫为首的分离势力宣布车臣共和国独立,并组织了军队。1994年12月叶利钦出兵车臣,杜达耶夫拒绝放下武器。战端一起就没了结果,爆发了两次残酷的巷战。这回,这个“可怕”的要塞发挥了“可怕”的作用。不是抵御外敌,而是分离势力抵抗中央政府。1994年第一次巷战,俄军失败,仅坦克、装甲车就损失了250辆,军人无数。尽管俄军最终占领了格罗兹尼,但杜达耶夫拒绝放下武器,战争成了胶着状态。
1996年4月,杜达耶夫被俄军炸死,继任者马斯哈多夫仍然坚持独立路线,并于1996年底,先后在俄罗斯制造了两起劫持人质事件,俄罗斯被迫撤军。
普京上台,不甘心,1999年12月第二次进攻格罗兹尼,又是一场残酷的巷战,结果仍然有1173名俄军战死。虽然取得了胜利,但也造成了难以抚平的创伤。到我们来到之时,车臣仍处于一种被占领状态,问题并没有彻底解决,战斗正未有穷期。
简单的陈述车臣战争,是为了解我们来的背景。其实战争我们看不见,沿途所见只有墙报上的通缉令和一道道关卡。我不知哪座墙后面会有枪口,但我想不会有人对几个中国老人家感兴趣,感兴趣的是关卡的哨兵。
普京下大功夫了
哨卡,拦车,检查人头,最后要求四个司机进办公室。我跟在后面,一边听着刘开宇的翻译,一边记录。一个50岁左右的女警官含糊了,“怎么回事,四辆车怎么来了五个司机?记什么?”“他是记者,记是个习惯。进来感受一下气氛。”肃然,不查了,居然说了一句“祝一路顺风。”很幽默的行了一个军礼。
前行,又被拦,刘开宇介绍我们此行的目的及经历,军人表示,“了不起,了不起。”放行。
这一路行人稀少,车辆也不多,要说有什么区别,就是军车多,一路经常超过坦克。我们跟在军车后面,装甲车上年轻的士兵看到我们车前印刷的俄文“让我们了解世界”,伸手打着招呼。看着那些红润、稚气未脱的笑脸,一种说不清的感慨。车臣战争究竟为了什么?什么叫独立?什么叫分裂?评价的尺度是什么?一定要通过战争才能解决吗?看看这些年轻的生命。
加油,这里油便宜,可油耗高,为什么?路面差,军车押着,走不起来,三个小时走了不到100公里,赶到伏尔加格勒的计划无法完成。
11点半走进格罗兹尼。一个奇特的城市。
你说守旧?时髦的很,一簇3、40层的高楼,玻璃幕墙装饰;你说时髦?一座大清真寺“车臣之心”,雄踞中心;你说伊斯兰?旁边就是东正教教堂;你说东正教?满街的车辆,交通井然,大型的商业广告;你说商业?喷泉、花坛、草坪、雕塑,灯杆上飘着俄罗斯和科索沃的国旗。你说市政?到处可见普京和小卡德罗夫骑马的巨幅画像。总之,是个现代都市,但太新,新的有点没道理。
刘开宇也是第一次来,看到如此景致很惊奇,他说,他老婆不许他来这里,俄罗斯人认为这里到处都是恐怖主义。真来了,很平和,街上车不少,人不多,尽管四周多是装甲车。
“车臣之心”很响亮的名称,一座大清真寺。世界最大的清真寺之一,可容纳上万人祈祷。据说2013年手机投票,这里居然以245万票获得俄罗斯国家象征,而离这里不远的伏尔加格勒的“祖国母亲在召唤”的巨型雕塑仅得52万票,获第四名。
车臣之心
确实漂亮,四根巨大的擎天玉柱,一座深蓝的巨型圆顶,前有喷泉,后有回廊,蓝白二色交叉,一种清爽的霸气。我们到来,这里几乎没人,偶有穆斯林经过,想用镜头记录,都把脸遮住,好像很羞涩。
真正让我记住的是,这座大清真寺也叫卡德罗夫中央清真寺,是以前总统卡德罗夫命名。而卡德罗夫最初也是分离主义者,担任过杜达耶夫政权的宗教领袖。杜达耶夫去世,和继任者马斯哈多夫不睦,另起炉灶,投奔了普京。因为俄罗斯支持,赢得2003年大选,成为车臣总统,被授予“俄罗斯联邦英雄”称号,2004年被车臣分离主义分子刺杀,儿子小卡德罗夫继任。
卡德罗夫成了殉道者,大清真寺以他的名字命名。而清真寺正对着的大街就叫“普京大街”。卡德罗夫生前与普京合作,再造车臣。死后也和普京紧紧联系着,这是否巧合?
其实我们看到的格罗兹尼不是传统的格罗兹尼,那座“可怕得要塞”,早被两次车臣战争摧毁,也难怪城市焕然一新,根本就是新建的,普京下了大功夫。
我们在这里打尖,两个漂亮的姑娘接待,很好的咖啡,面包,奶酪,水果,很和善的姑娘。隔窗看看大街,阳光明媚,鲜花嫩草,漂亮的姑娘裹着头巾,穿着艳丽的套裙;小伙子穿着蓝竖道的体恤衫,戴着小帽。老人坐在长椅,孩子嬉戏,和平鸽飞在头顶,天际传来唱经的歌声。车臣“富足稳定”,看看街上行走的人群。
真的吗?大裤衩不无感概地说:“但愿格罗兹尼景象是他们的真实生活写照。”
如此残酷的宗教斗争,死了那么多人就平静了?我以为平静了。为什么?富了,穷才思变,富则居安。这里有石油,普京掌握着石油,世界石油涨价救了车臣。不信,看看眼前的格罗兹尼,又新、又富,那谁还革命!
1点半,继续前行,走1P262公路,翻过一道梁,几只巨大的火炬,油田,这里埋藏着科索沃的财富。
不尽然,埋藏是真的,富裕很难说。离开格罗兹尼,眼看着富裕少了,而且越来越少,逐步过渡到贫穷。
基督教堂
先看村庄,远没有土耳其村庄的整齐靓丽。旧平房,青砖,白灰,大片的脱落,大多是生锈的铁皮顶,石棉瓦,喷着粉色绿色的漆。道路多是沙土路,种着胡杨,灌木,满地的杂草骆驼刺,一付浅戈壁的风貌。这里牛多,经常走上公路,很影响行车。其实区分贫富最简单的办法是看寺庙,这里村村都有清真寺,规模远赶不上土耳其村庄的清真寺,而且年久失修,透着残旧。那座举世闻名的“车臣之心”只有一座,那里的辉煌更多是宣传的角色。
这个世界很怪,有石油的地区大都贫瘠,车臣依然。可以看出,这里没开采石油前,一定是靠游牧为生,难怪那么多鞑靼人(蒙古人和高加索人混血)的后裔。
一路不断地被检查,差不多的程序。有点为难就送瓶酒,中国人的行贿能力岂是俄罗斯人能理解,没有摆不平的。可以看出他们很好奇,我想他们一定想着,这些中国的老头,老太太吃饱了撑的到这来干什么?还不嫌乱吗。
4点25分又被拦住,这回是几个亚洲脸,看着就是蒙古后裔。有警察,有协警(我这样认为),不是认真,而是有点找茬了。检查得仔细,拦下了一堆车。打开后备箱,一辆一辆查。居然查出我们的车窗有贴膜,也不知怎么立得法,在俄罗斯贴膜是违法的。警察来情绪了,罚款至少每车100美元。还真挺横,把许天宁的驾照没收,还要卸车牌,看来碰上真格的了。
刘开宇调侃,“我们是中国的代表团,一路受到很好的接待,俄罗斯警察好,不索贿,莫斯科警察也发现贴膜,他们认为友好邻邦,应互相帮助,就放行了。我们回去还会和他们谈旅游观感。”刘开宇在那里忽悠。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(我看像协警)围着我们的车转,嘴里碎碎叨叨的不知说什么,认真听,明白了,要钱。李方马上拿出两瓶二锅头,“中国沃特佳”,小伙子乐了。说软话了,提醒我们,“再遇到警察把车窗摇下来”。最后大裤衩也没让他白表示友好,送了他几块人民币硬币。看到有毛主席头像,竖大拇指,“友好,友好”,放行。这里的警察索贿不忌讳,公开要。眼看着他们向司机要烟,给一盒就放行。不知这里是什么传统,真是说不清的俄罗斯。
后来知道这是最后的检查站。
7点,入住一家加油站,正好9张床。住下才发现,这里的水又咸又涩,我们住进了大戈壁。
格罗兹尼的青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