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7・6・27
昨晚拍夜景到了1点多,今天的玉门关、罗布泊之行也就延迟到了中午。
走出市区,依然是滚烫的戈壁,人在车里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。老牛放着“天路”,熟悉的旋律一会儿就把人推进了梦乡。 没走多远就遇到了收费,门票每人60元,一打听离玉门还有60公里,收费收得这么远,所为何来?一问才知,原来到玉门景区和罗布泊的公路竟是私人投资。150公里的沙漠公路,投资之大可以想象。私人投,政府批,设卡收费自然顺理成章。
因此想起市中心的一座高档宾馆。朋友告我是地区公安局长的太太开的,据说她还有一座金矿。河西走廊矿产资源多,都须特批,只要批给你,没有不发财的。可小百姓是无缘的。昨天在瓜摊买瓜,老牛告诉我,卖瓜人原是研究院职工,因为6000元的偷窃被判了三年徒刑,从此步入社会底层。两种境遇,差别如此之大。 这里的百姓懂得“权力就是金钱”,这里的社会主流人士,最热衷的是跑官。
下午2点到玉门关。像昨天在阳关的感觉一样,大漠戈壁上一座不到三丈高的土墩。如果没有标牌,怎么也想不到这就是玉门雄关。附近还有一段汉长城遗址,已然残损不堪。从裸露的墙体看,长城是用一层黄土、一层芦苇乾打垒筑就。宽不过3米,和北京的明长城怎么也联想不到一块,倒像是旧式豪门的土围子。
《满江红・玉門関懐古》
翘首西天,终難见,玉门雄关。任驰骋,千年古事,想也纷繁。层层城垣接天日,巍巍角墩起狼烟。悍匈奴,梦断雄关路,胆气寒。
独行客,来探看,古城关,已颓残。大汉魂何在?戈壁荒滩。汉武、唐宗皆尘土,恩怨情仇成笑谈。空凭吊,谁将时空换?大江山。
汉筑长城,为的是抵御匈奴。在历史上发挥过多少作用,无从评说。但划出了一条界线,把汉族和西域少数民族分开,把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分开。加上和亲政策,倒也相安无事了很多年。
但文明的交流岂是一道墙可以阻隔?总是少不了打过来,打过去,终於磨平了古关,消化了长城。两种文明在这里融为一体,一个更广义的中华文化圈取代了历史上的汉族,长城也就成了中华民族共同凭吊历史的遗迹。
古人说:“关防只在人心。”其实人心才没有“关”,才不设“防”。“人心”是流动的,只要开放,人心可以磨灭任何人为的文化界线。像今天的大中国,今天的大欧盟。 世界一体化,是当今的一个大概念。能不能一体化?怎样一体化?还有待历史去探讨。但中华民族的历史道路不是已经为世界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了吗?
下午3点20分进入西湖雅丹地貌自然保护区。
这里离玉门并不远,但地质色调差異很大。玉门是黄灰色的戈壁平平坦坦、一望无垠,这里则是黑色的戈壁,戈壁上散落着无边无尽的黄色土台,色彩的反差使这里充满诡谲。这里没有西藏阿里的雅丹厚重、粗旷,但比云南禄林的土林要博大、雄浑,和新疆克拉玛依的魔鬼城有几分相像。
这是一块400平方公里的雅丹地貌,降雨稀少,风沙极大,每年狂风卷走的黄土就有2~3公分厚,200万年下来,不知有多厚的黄土飘到了关内,只余下沉沉的黑色戈壁石。残留的黄土,被风刻蚀成各种奇形怪状的土丘、土台、土柱、土笋,如林似礁。有的似狮,有的似鸟,有的像骆驼,有的像乌龟,有的像城楼,有的像宫殿,任人想象,成为今人观光的圣地。
傍晚我们住在雅丹龙城宾馆。这是唯一的接待场所,地质部门投资,有12套客房和观光游览车。像这里其它旅游设施一样,已被个人承包。游人很少,只有我们三人。
稍事休整到19点30分又出发。 太阳已偏西,雅丹刷上了一层金黄。行驶在无边无际的雅丹丛林中,自然天成的土雕塑包围着我们。夕阳下,错落排列,相扶相依,成行成阵,展示着来自远古的庄严和肃穆。金色的迷蒙幻化着想象的极致,“奇珍異兽”“宫廷殿堂”“罗汉缁衣”,古老怪異的戈壁浮现出西天的“极乐天地”。
在这戈壁中,我们竟然遇到了一支组织穿越罗布泊的队伍。 这些敦煌人,个个黑瘦精幹,住在地道的地窖里。这个地窖有100平米左右,竟然也分出一间卧室,一间客厅。门开在一条下斜甬道的底部,三扇窗户开在屋顶,夏日的白天窗户敞着盖通风。住在地窖,享受着大地的呵护,晚上睡觉面对满天的繁星,也只有在这里才能看到。 一个姓余的小伙子告诉我:这里就是罗布泊的边缘。地图上的罗布泊像一支耳朵,这里是耳垂,离罗布泊中心直线还有300公里。他们在这里靠卖罗布石、胡杨根和组织旅游谋生。 罗布泊夏天酷热,冬天严寒,人无法穿越。他们只是每年的五月初和九月底组织两次穿越,每次穿越时间7天左右,坐越野车,每人收费9000元。虽然收费不菲,但来此探险的还是大有人在。
罗布泊世称死亡之海,“文革”後著名科学家彭加木死於这里,前几年一个姓余的探险家也死於这里。今人接受教训,乘车穿越。 小余对於自己的生活还是满意的。他说,他的老板很好,老板吃什么他们也吃什么,每月还有800元工资。他谈到曾为洋人拉骆驼在周边观光,很是自豪。他说,他不想进罗布泊,太热,太苦。他的理想是过几年开一家卖奇石、根雕的小店。他说,他的老板已经答应帮助他。但他又说这类小店现在太多,挣不到钱。我和他探讨是否可做些其他的事,他很茫然。但他很自信,说他熟人多,他在敦煌带人进月牙泉可以不要钱。他还告诉我;罗布泊有好石头,昨天一个採石人从里边带出几块石头,一块在这里就卖了3500元。小余初中没毕业,黑黑瘦瘦,看上去很有生命力,像这戈壁上的骆驼刺,但他的理想像他的眼界只能附着於这无尽的戈壁石。
连续几天的大漠荒沙,水土不服,加上昨天登鸣沙山过度疲劳,今天一晒,空调再一沁,发烧了,早早入睡。夜半3点醒来,身上轻松了不少。走出旅店,一股无声的震撼向我袭来。
没想到大漠的夜晚竟是如此的安祥、如此的神秘、如此的生动。 一轮满月在南天大放光明,挥洒着安详镀着无边的夜。东坡上的风轮转着虚虚的光,投下长长的阴影;远处的雅丹隐隐约约,迷迷蒙蒙。 没见过如此繁闹的星空。月亮太远,月光太清,没有虚光的过渡,天幕下一片靓丽的繁星。密密麻麻,层层叠叠,遮遮彰彰,竞相展示着光彩,把个天空布置得幽玄深远,热热闹闹。
我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还见过这样的星空。澄澈,澄澈的乾乾净净;清爽,清爽的黑白分明;大气,大气的辉耀千里;震撼,震撼的心悸神迷。这就是戈壁之夜,美得让人无法消受。 我很奇怪,古圣先贤们描绘的西域,有“长河落日”,有“大漠孤烟”,有“悲鸿衰草”,有“羌笛哀怨”,却很少看到描述大漠的夜——这种生命几近绝迹,纯粹由死亡酿造的存在之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