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3年10月2日
一夜细雨,清晨透出几丝凉意,远远的传来教堂的钟声。从这里沿圣劳伦斯河向东200公里就是要塞城市——魁北克。
我对魁北克的印象最早来自和移民官的谈话。那个移民官告诉我,他的家乡在魁北克,那里有世界最美的景色,最富裕的土地,最善良的人群,是世界最好的宜居地。从那时起,魁北克成了我对加拿大的憧憬。
真来了,果然宜居。这里不像西部,山高林密,有着一股苍凉浑厚的原始气息。这里人多,村镇多,无尽的原野,富饶的农田,庄稼正在收割,透着富裕。
我来加拿大十几年,走遍了西部的山山水水,可很少来东部,有限的几次都是随着旅游团,没有这样的随心随意。说来好笑,这次东部驾车远游竟是因为从来没到过加拿大的许天宁、丁月明夫妇。
许天宁是我插队时的老熟人,时髦的话说“插友”,细算起来相识已有45年。他比我年长三岁,老高二,算得上北京重点中学的高材生。1968年我还不满十八岁,年长三岁在那个年龄段俨然已是老资格。当年的印象:细高条的个,见人就乐呵呵。爱说话,好像什么都懂,什么话题都能插上嘴。高声大嗓,滔滔不绝,爱抬杠,偶有小胜,就会流露出得意的微笑。是个表现欲强又没什么心计,有点孩子气的老大哥。
爱表现也真有点才,会摄影,是我们130人的插队群体仅有的两个拥有照相机的成员;会绘画,曾为农场大批判专栏涂鸦也着实露过一手,有个不错的外号“博士”。可他这人的优点也联系着毛病,爱说而且磨蹭,还有点自由散漫,有时又被知青戏称为“大磨叽”,“大白话”。
但让我记忆深刻的不是他的才华,而是“偷盗”。到傣族老乡的田头掰了几只玉米烤着吃,这本来对知青不算什么,可不知得罪了谁,竟被举报。那时刚成立“农垦兵团”,生产队来了一批现役军人,拿大城市能说会道的知青没办法。许天宁送上了门,抓了一个现行。落下个破坏“三大纪律,八项注意”的名声,许天宁成了名人。
1970年离开农场,再见到老许已是流学归来的评估专家,财政部下属公司的技术掌门。老许火了,成了上市公司的宠儿。
可老许还是老许,还是那么博学,还是那么磨叽,还是那么白话。
或许因为出身知识分子家庭,在那个年代自然没有好果子吃,也就绝了发达的念头。曾经的社会压抑和个人的天赋成全他执著摄影,执著艺术,一门心思的到处旅游。
我们又走到一起,在长达二十年的时间里,我们结伴在中国旅游,曾一起到过西藏,到过内蒙,到过云南,到过东北、一起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。前年退休,老伴丁大夫(丁月明是三甲医院的眼科主任)也是个玩家,游兴更浓,国内旅游满足不了他们的欲望,又走向世界。这不,又拉上我,找到他们的朋友高翔来到这美丽富足的加东。
从217省道拐进一条山路,穿过一片苇塘,一条小溪横亘着一座廊桥。廊桥在中国也称风雨桥,中国的南方几乎到处都有。可我最喜欢的廊桥是在滇西北的香格里拉。那里的廊桥清秀,不仅油漆彩画,而且质地轻盈,就像在桥身搭个凉棚,通通透透,有点像拉长的亭子。
这里不同。
我们下车观察,廊桥灰顶红身木结构,厚厚实实,像一座加长的货车厢。桥内有窗户,光线阴暗。这座廊桥显然仍在使用,连接着山区公路。此刻清清静静,只有红叶浮上秋水轻轻的跳动。
加国人浪漫,舍不下这跳动的溪水,漫山的枫红,在这枫红深处修了一条70公里的环山公路,成了莫里斯(MAURICIE)国家森林公园。
下车步行,用镜头寻找着秋韵。
眼前,一道金色的山溪层层跌落,数数,竟有七层。秋风乍起,红叶飞舞,闪闪烁烁的飘进水塘,漫洒出点点金红。几株青翠的苇叶,落上了一只蜻蜓。用长焦察看:棕红、琥珀一样的眼睛,细胞网格一样的翅膀,纤细、黄黑相间的肚腹轻轻的抽动。沿着苇叶滑落,清凛的湖水,五彩的倒影,一群细小的鱼苗打破了寂静。一簇不知名的野花,青紫的花头,野蜂倏忽,空谷轻风。
丁大夫年轻时是篮球队员,很快走进画廊的深处。从镜头用长焦追逐,一道逶迤的小路,陷进秋黄金红。小路的尽头白桦、金枫高耸,交织出一面多彩的屏风,屏风底部黑绿相间的人影。
融化在这无边的画境,一股引亢高歌的冲动。“南山描花北岭绣,河欢人笑山点头,祖国美景描不尽,携手同来画中游。”竟是一首大跃进年代的歌曲。
我们盘桓在这无边的秀色,有着一股孩提般的快乐。
我的童年是在山清水秀的部队营区度过。那里的山,春风、夏雨、秋霜、冬雪无不生机勃勃。一丛灌木,一堆碎石,一条小溪,一处湖泊,一只山雀,一头蟋蟀,一窝蚂蚁,一尾泥鳅都会给我无穷的感动。以至只要一触动它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冲动。60年过去,这种冲动越来越少,没想到竟在这里重逢。
我们在向北美学习,学习了它的高楼大厦,学习了它的科学技术,学习了它的票子、房子、车子,可总感觉丢了些什么。丢了些什么呢?眼前这自然秀美的景色。
我们在北美游乐,可北京人却被无边的雾霾困惑。
上车徐行,突然路上一只不知名的小兽,紧急刹车。一只小兽,兔子般大小,圆头尖嘴,浑身黑褐,一条尾巴扁平,慢慢的爬行,远没兔子的灵活。用一根棍子档在小兽前面,它既不快跑,也不挣扎,翻着眼鄙睨着我,不屑一顾我的摄影。它静静地等着,放它一马,随它走动。慢慢走进路边的森林,不傻,知道躲避,爬上了枫树。
北美动物多,而且有保护动物的传统。大型动物知道躲避人类,一般不会在路边行动。小型动物颟憨,开车经常能看到压成肉泥一样的尸体。这只不知名的小兽幸运,回归了自然。
在公园徘徊至日暮。
再前行走进圣劳伦斯河谷。夕阳晚照,对岸的坡地,红叶衬托着断断续续的村落。
走着走着,村落逐渐密集,前方依稀高楼,华灯初上,我们到了魁北克。